窗外的风，敲打着窗户，夜幕笼罩了整个天空，天边不时雷声大作，闪电从眼前一闪而过，照亮了一室的昏暗。

留夏惊惶地发现，空空的房间里如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外面压抑的空气，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她慌忙拉上窗帘，赤脚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床头昏黄的壁灯照得她身影异常单薄。

留夏爬上床，关了灯，卧室里寂静得有些骇人，她侧身躺着，眼睛定定地望着前面深不见五指的黑色，耳边有低低的风声响起。慢慢地，她撑不过铺天盖地的倦意，渐渐沉入睡梦中。

她整个人像浮在大海之中，海浪轻柔地拍打在她身上，一浮一起之间，她好像看到一双巨大的手将整个天际撕裂成两半，一束白光射下来，她在朦朦胧胧中缓慢的睁开双眼。

留夏不明所以，湛蓝的天空浸染了昏黄的余晖，天边的云彩隐约可见，将面前整齐的建筑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一股淡淡的清香瞟过，留夏看到夕阳的余晖下，一团肉呼呼的小糯米团正蹲在地上，弓着背，头低低得几乎与地面可以碰上。留夏觉得奇怪不知不觉地就走了上去，只见小糯米团正搅着手指一点点数地上斑驳的星星点点，表情极为专注，好像不把地上的星点数出来就誓不罢休似的。

忽然间，小糯米团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兴匆匆地跑进屋里。留夏跟上去，却不敢进屋，只敢从门缝里望里看，这样的角度刚好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消瘦的脸庞还有几分未脱的稚气，但是脸部的线条却是异常的俊朗，尤其是那双眼睛，澄清明亮，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底。

留夏有些忘乎所以，以至于男孩眸光微微一闪，她便不知所措地一闪身。等留夏再探头去看时，大门被人重重推开了，还是那个小糯米团，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张画纸蹦蹦跳跳地跑出来，跑到阳光下，对着阳光看着画下方的一处，胖胖的小手在那上面一点一点，嘴里跟着轻轻呢喃：“1,2，3,4,5……”她数了一遍又一遍，依旧是从一到五，似乎乐此不疲。留夏走过去的时候，小女孩脸上欢愉的笑容已经换成一副奸计得逞的笑容，留夏疑惑地望过去，简单的画纸上，是一个小女孩的跳舞的背影，轻盈活泼，完全没有胖嘟嘟的感觉，而小女孩手点着的地方，正好是五个字——子善的若若。

胸口尖锐锐地一痛，留夏下意识伸手抓住胸口的衣衫，急促地喘息，余光扫到不远处，男孩手亮白的手扶在门旁，眉角轻扬，露出一脸宠溺到无奈的笑容。

物转星移，昏黄的夕阳渐渐淡去，漆黑的夜幕笼罩将天空团团围住，淅沥沥的雨点不遗余力地敲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响声，门是半开着的，小女孩曲着双腿坐在门口，不时摊手接落下来的雨点，不时双手抱住双膝，头斜斜靠在膝盖上，看着夜色中的雨季露出哀怨之色。

此时，小女孩和她之前所见的那个小糯米团子，身材苗条了许多，而且也长高了不少，除了脸还是胖嘟嘟的，完全不不到之前小糯米团子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小美人胚子。

“若若，怎么还不睡啊？”留夏听到一个变声器的小男孩的声音，下意识看过去，还是那个之前见到的那个小男孩。

一抹喜色爬上脸颊，小女孩突然间收回手，想要站起来，可是又忽然正坐，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嘟着嘴，就是不回头。

男孩无奈，走上来，手搭在小女孩的肩上，弯下腰软软说道：“若若，生气了？”

小女孩忿忿地打开男孩的手，然后站起来，斩钉截铁地冲男孩吼道：“若若才不生气呢？哥哥都不要若若了。”眼泪没有忍住就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哥哥不要若若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一遍可谓是声泪俱下。

男孩哭笑不得，扶额伤神：“哥哥，没有不要若若啊。”

“哥哥，就是不要若若了，不然……”脸上还挂着泪水，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模糊的坚定，“不然干嘛要离开若若啊。”小女孩越哭越伤心，男孩伸手抱过她。

“哥哥只是去外面读书而已。”男孩试着用最温柔的声音去缓和小女孩的情绪，“不是的，妈妈说哥哥去了外国就不会回来了，就不会接若若回家了，就不会给若若买好吃的了，也不会给若若拿重重的书包了，反正什么都不会了。反正我不管，我就是不让哥哥走，哥哥要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也不会想若若了……”她在男孩怀里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胖嘟嘟的小脸被嘟着鼓鼓的，红红的，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男孩这才发现小女孩已经睡着了，他无奈地笑了笑，眼睛依旧明亮如初，男孩轻轻点了点小女孩光洁的额头，柔声说道：“若若，等哥哥回来，哥哥回来就给你买冰淇淋吃好吗？”

女孩在男孩怀里动了动，眉头微微皱了皱，嘴唇也跟着轻轻砸了一下，男孩看着女孩的睡颜，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小若若，真不给哥哥面子，就这么睡着了，下次哥哥说话的时候可不许睡着了。”他知道她听见，可终究还是说了。

天空已经泛白，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在玻璃上。

她兀自睁开眼睛，泪水自眼角两侧流出来，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不见，留夏突然从床上坐起，眼角湿漉漉的，她忙伸手去擦，手也被突来的泪水给浸湿透了。

她茫然地看着前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卧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了小男孩，没有小女孩，一切如旧，她却觉得少了好多东西。麻木地从床上跳下来，她走进浴室，雾气阴霾腾升在眼前，镜子上她微红的眼睛还挂着泪水，打开水龙头，她随意抹了把脸，用毛巾擦干，然后一边出去，一边暗示自己不许哭。

可能是走得太快，脚下被东西一绊，她直直摔倒在地上，这一摔，她半天没有爬起来。地板上的水渍越来越多，她才扬起头，抽了抽气。这些天她像是把一生的眼泪都给流光了，感情脆弱得时刻会决堤，她摇摇头，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哭累了，她再次爬上床，已经五点多了，闭上眼，脑中一片空白，断断续续出现几个单音节的声音，像是千年古钟被敲响的声音，一下一下，浑厚有力。她翻了个身，眼睛不自觉地睁开，窗帘被外面的阳光浸染成亮白色，她一时间难以适应，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她恍惚又看到小女孩蹲在夕阳下，数着一二三四的俏皮样子。

子善的若若？子善？

眼睛暮地瞪直，心间的疼痛一如梦中那般，尖锐锐的。

梦中那个叫子善的男孩那双明亮的眼睛，又再一次出现在眼前，与记忆中另一个人的眼睛竟然完整的重合在一起。

她拿起手机，拨下苍郁微的号码，却是无人接听，再拨时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留夏坐在床上愣了足足有几分钟，几分钟之后她快速收拾好自己，就开车径直去了洛阳道。

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停了，留夏站在门口等待着人开门。可能是来的太早，开门的人过了许久才过来开门，而开门的竟然是一脸睡意的苍郁微。

朦朦胧胧间见到一个人影，苍郁微恍惚过神才想起刚有人按了很久的门铃，她听到了便挣扎着爬起来开门。想到这一点，苍郁微正想看看是谁这么早敲她家的门，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就被人一推，她慌忙扶着门框站住，那人已经走了进来。

苍郁微彻底清醒了，追上去，那人却忽然扭过头问她：“纪东的画在哪？”那人的模样分明就是留夏，她一时间还换不过来，定定看着留夏，说：“若若，你怎么这么早就……”

“纪东的画在哪？”留夏看上去极其的不耐，似乎连半句废话都不愿多说。

苍郁微不知道留夏这么急着找纪东的画干什么，但看她一脸惨白的形容，着急的样子让人心疼。她指了指对面的房间，不带她说话，留夏已经消失在眼前，直接进了对面的房间。

门地大开着的，留夏并没有锁门，苍郁微从这个角度刚好能把里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到目前为止，留夏只是看着那幅画发呆，但是她此刻的行为实在是有些怪异，心里一寒，她不动声色地躲到一边给成炀打电话。

电话刚接通，安静的屋子就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砰……余音不断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她耳畔。

“郁微？”苍郁微从怔愣中反应过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电话喊道：“阿炀，你快来，若若她……她好像出事了。”慌忙挂断电话，往对面的房间跑过去。

一地的玻璃碎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破裂的木架子，苍郁微下意识看向墙上，里面的画已经不见了，不难猜出刚刚那声巨响就是画框被砸碎的声音。

“原来是真的，原来都是真的……”寂静的空气中不断响起满是苍凉的声音。

留夏背对着她蹲在地上，幽暗的灯光下，她的双肩发抖，一颤又一颤。苍郁微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手轻轻拍在留夏身上，低着嗓音说：“若若——”这一声似乎很有效，留夏浑身愣了愣，她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她怪异的脸上表情一变，突然笑了笑：“姐姐，你来了。”声音没有任何的异样，苍郁微稍稍松了一口气。忽然手上有湿漉漉的东西爬上来，苍郁微不自觉低下头，眼睛正好落在留夏那只满是鲜血的手上。

苍郁微吓了一跳，忙去抓她的手，留夏却突然收回了手，她的手上还残留着留夏手上鲜血，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她几欲作呕。干净的手捂着嘴巴，生生咽了一口唾沫，才缓过气来。

慌忙走上前，眼前的一切让她有些不敢置信，留夏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抓着纪东的画，血顺着手的线条一滴一滴滴落在画上，她却浑然未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无比痴迷地一遍又一遍地轻轻点着画下方，一下一下，极其缓慢却很好规律，嘴里不时有呢喃声，苍郁微间间断断好像听到一个阿拉伯数字。

留夏好像意识到她的存在，忽然停下手，扬起头，无比天真地看着她，眸间一片清明，没有任何的杂志：“姐姐要不要数一数，很好玩的，一二三四五…”她的声音甜甜的，就像小时候冲她撒娇时那样的声音，苍郁微有一瞬地呆愣，手已经被留夏拉了过去放在画的下方，留夏刚一直轻点的地方。

苍郁微在上面按了按，很神奇的是那上面不同于别处，有些凹凸不平，她又重重按了几下，来回也试了遍，才知道原来那上面有字，只是被颜料给覆盖了。

她刚想问那是什么字，留夏却突然又说话，“一二三四五，姐姐，好玩吧。”她没有点头，留夏继续说，“子善的若若。”她瞪大了眼睛，“上面的字是子善的若若。”

留夏脸上的笑容突然褪去，取而代之是无尽的悲伤淹没所有的神采。

留夏还在喃喃自语，嘴巴一张一开，很轻的声音，她一度凑过去听但是声音太过破碎，她只能听到“哥哥”两个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