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瑟说了下去:“但是就在我投胎转世的那一瞬, 姜桡的魂魄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取代了我的位置。我没及时得到肉身寄居,原本应该会彻底消散, 这个时候,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听到段瑟语气急促起来,舒令嘉的手指收紧,也抬头望着他。
段瑟喃喃道:“过的这么惨, 仇没报,亲娘没护住,灰溜溜个好胎就去投了, 结果还被人给抢了,我甘心吗?就这么散去了,一辈子憋屈到死还不够,要憋屈到灰飞烟灭, 最终也什么都做不了, 乾坤造化,因果轮, 我什么都没做错, 为什么要遇上这样的?”
“我就一直在想, 不行,不行, 我说什么也不甘心, 我要报仇, 最起码我要弄死段浩延, 再弄死那个抢了我命数的家伙。说也奇怪,这样想着想着,我就再一次到了那柄剑里, 留在段浩延的身边,伺机杀了他。”
段瑟道:“其实我那个时候很恍惚,不瞒你说,段浩延是我的父亲,曾经也倾心竭保我性命,我对他虽然仇恨,但亦畏惧留恋,但这一到剑中,心肠也不道怎么,就硬起来了。你的出,正好也给了我机会。”
舒令嘉眼睑半闭,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目中情绪,心里想,怪不得。
段瑟说的是原剧情中邪剑的设定,这柄剑本来是姜桡将要得到的武器,但是一柄至阴至邪的弑主之剑。
原来姜桡和段瑟竟然是这种关系,谁是段瑟,谁能保证不去弑主?
若不是舒令嘉脱离了剧情,那么段瑟落到姜桡手中,只怕需要一个艰难的收伏过程,一旦成功,人剑合一,本来就出一体,那比任何神兵利器的威都要大。
所的情都串联在了一起,舒令嘉道:“你见了姜桡那么多,为何都忍住了没夺舍?”
段瑟苦笑道:“什么忍不忍的,我怎么道是他?是直到姜桡死前你去找他,我的魂体感受到死气,才得他身份的。”
舒令嘉不觉哑然。
段瑟的目光发空,反倒望着他笑笑,说道:“你说,我是不是一直很不运啊?不过你也挺倒霉的,咱们真是不运到一处去了。我本来……也不想坑你。”
确实,他们两个真是都够倒霉的,但舒令嘉自己心里清楚,这并不是巧合,当初就是他主动来找的段瑟,目的是为了防止邪剑落到姜桡的手里。
兜兜转转,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无比荒谬笑。
段瑟说到这里便停下来了,似乎想等着舒令嘉讽刺他几句,舒令嘉默不作,他便缓缓说道:“这些不过前情,但接下来才是我想告诉你的。”
舒令嘉道:“你说。”
他问道:“你没听见周围什么音?”
舒令嘉道:“没。”
段瑟道:“我能听见,我能听见很多的恶念在同我说话,非常乱。”
“其实这种恶的心,从我第一天生出那个想要去找段浩延报仇的念头时,便说什么也掐不灭了。它一步步引导着我,询问我想要做什么,我一开始觉得,它在给我一个信念,让我活下去,但后来,发并非如此,它在驱使着我要越来越多的东!”
舒令嘉问道:“你跟阎禹合作,是想得到什么?”
段瑟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落在舒令嘉脸上。
舒令嘉见状,唇角翘了一下,眼底的情绪种说不出的怅惘:“恨我?”
段瑟道:“若不是你,姜桡不会死,他的身体还能够留存下来,那么我就会重新去的那一天。如果杀了你,那么阎禹身上的魔魇之让我获得新生,就像之前孟纤的弟弟复活一样。”
他的音轻快,像是琐碎的自语,不是在诉说此时的心情想法,而是模仿之前心中那些诱导的音,讲述自己会变成在这个样子的原因。
他就是阎禹布下的最后一步棋。
舒令嘉天赋绝高,精剑道,原本就算要偷袭他,都是极难成功之。
阎禹是因为手上着舒令嘉的另外一半气运,藉此在他前掩饰自己的杀气,这才能够一举将舒令嘉重伤。
他本来想利用段瑟自身的戾气,挑拨他对舒令嘉的不满,从而给舒令嘉最后的致命一击。舒令嘉就算是再聪明警惕,一定也想不到,连自己的佩剑都会背叛自己。
光明会照出阴影,人世间多少光明,就会相应的出多少黑暗,无数机心算计,爱怨恨憎,便在黑暗中悄悄酝酿。
柔情蜜意后的嫉妒厌憎,剑影豪情下掩映着重重杀机,师父利用徒弟,儿子仇恨父亲,兄弟之间逐名夺利,夫妻共枕同床异梦。
鲜艳的花朵下黑暗,璀璨的灯光背后黑暗,天边的流云底下黑暗,人的如花笑靥、甜言蜜语中,也黑暗。
在这一刻,舒令嘉突然意识到,不管纵无心如今究竟在什么地方,没逃出来,想不想兴风作浪,但其实魔魇从来就没真正被除掉过。
它早已扎根在每个人的心中。
听到段瑟的话,甚至连舒令嘉自己都陷入了一种迷惘,而这个瞬间,身边的恶念陡然聚拢,他一下听见了段瑟所说的那种嘈杂的音。
诱导、蛊惑、谩骂,攻击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他也恨,不甘心,也自己想要的东。
何子濯曾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要很多很多次的失望才能下定决心放弃他,放弃之后,需要很多很多的克制才能不去恨他。
剑觉伴随他而生,剑几乎是他生命中不缺少的一部分,灵脉被废,修为尽失的时候怎么会没不甘?
想要变得强大,不再会那样无能无地被人打倒在地,很合理不是吗?
是很奇怪的,舒令嘉觉得自己身体外围好像被什么东包裹住了,这些恶念围着他,无法接近他。
明明应该迷茫挣扎,心中一股暖流涌入。
舒令嘉一晃神,发这种感觉分外熟悉,就像他之前两次受伤时那样,好像总什么无形的东陪伴在身侧,平时默默无闻,但是每当他感到痛苦迷惘时,就会出。
这十分微妙,就好像魔魇挑拨的是人内心的黑暗,而这种感觉所带来的,则是希望与热爱。
那些嘈杂的音逐渐淡去,段瑟的音清楚起来:“总而言之,你当初信任我,不但没让碧落宫的人把我销毁,还让我成为你随身携带的佩剑,但我担不起这份信任,想离开不够果断,如今这样的下场,也是报应……你,你自己小心吧,魔魇确实非常怕。”
舒令嘉换了个姿势,盘膝而坐,一手托着脸,歪头打量他片刻,说道:“所……你在是在我忏悔吗?忏悔自己心中的恶?”
段瑟还没说话,他问:“所你错了?段浩延不该杀,自己的身体被人抢了,也不该夺去?”
段瑟立刻道:“我没错!”
舒令嘉道:“那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段瑟愣了愣,说道:“我还要杀你啊。”
舒令嘉道:“你不是没杀么。”
段瑟一顿,用一种怀疑他毛病的眼神看着舒令嘉:“你真的不在意?你不是眼睛里最容不得沙子了吗?”
舒令嘉凝视了他一会,忽然摇头笑起来,感慨道:“段瑟啊段瑟,你当真想清楚了吗?是你自己先认定了自己的‘恶’,所就把自己的所行为先归结到邪恶当中去了。就像我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你明明没害过其他人的性命,但人人都说你会害人取命,你就觉得自己真的是一把令人唾弃恐惧的邪剑。”
段瑟神情默默。
所他无做出什么来,都不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世人,但无是被挑拨还是因为自身的偏激,他只要生出对舒令嘉的半点不满加害之意,就完全无法原谅自己。
段瑟想解释,但这样的话怎么说出口,说得清?
更何况,他剑魂将散,本来也没必要了。
段瑟苦笑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这种东用处吗?当全天下大部分的人都觉得你就是恶,那你凭什么说自己是个好人?人生在世,谁能不活在别人的口中?”
舒令嘉还想说什么,见段瑟的身形忽然如同风中的烛苗般晃动起来,整个人开始变得透明。
他盯着舒令嘉,张了张嘴,极小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只听“铮”的一响。
段瑟的音戛然而止,身形没散开,而是转眼消失。
舒令嘉抿了抿唇,将手指松开,一截断剑“呛啷”一落在了地上。
这是舒令嘉方才就想好了的办法,段瑟跟阎禹交易,想要改变命数,重获新生,但他最终没这样做,就等毁约,自己则要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这柄剑也会同剑魂一起消失。
舒令嘉目前困在这里,无法阻止,只能在段瑟彻底消失之前自己将剑折断。
这样,剑和剑魂都会暂时将最后一线生机保留住,还拖延时间,出去再想办法,
亲手将自己的剑折断,想起段瑟方才说过的话,舒令嘉心中滋味难述。
他静静地盯着地上的两截断剑,剑刃上的光芒在漆黑中闪动,锐利的让人喘不过起来。
洛宵脸色苍白地靠在他身边,闭目沉睡,同样不道他日能够恢复到什么程度。
周围的黑暗中,恶念失去了音,便着一种好似没了生命的安静。
舒令嘉也不道这是什么地方,他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把地上的碎剑收起来,叫醒洛宵,一起寻找出去的办法,但四总算都安静了下来,他觉得非常疲惫,什么都不想做。
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的背叛和离散了,从当初和父母分离一直到如今,命运兜兜转转,仿佛一直没出这个怪圈。
每一次他都想,咬着牙撑过这一,会不一样的,是好像每一都没什么不同。
舒令嘉将捡起来一般的剑重新放下了,也学着身边洛宵的样子,全身放松,靠在身后的石壁上,闭上眼睛。
这个时刻,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甚至些想要放任自己就此沉沦,周围那股若若无的引仿佛也坠的人筋骨发沉,但身周的暖流不曾消失,脉脉地围着他流动着,仿佛一个温暖的拥抱。
恶念再一次隔绝开来,舒令嘉睁开眼睛,抬手时,发他的身体周围一层非常浅淡的流光在浮动,淡的甚至只在这种绝对黑暗的情况下才能看见。
若不是掉了这深谷中,陷入恶念的包围,他能根本就无法发。
舒令嘉不由摊开手掌,将那些浮光一点点全部逼到了手心中,形成了一个橘色的光团,在他手中一扩一缩,就仿佛在呼吸一样,这样托在手里,甚至感觉到如同人类体温一般的温度。
“这是……”
舒令嘉脱口惊道:“这是人的天魂?”
人三魂七魄,其中的三魂分别是“天魂、地魂、命魂”,其中命魂乃是支撑肉身行动之根本,地魂是接引灵魂入地府之寄托,唯天魂,上接无极,不生不灭,且具百邪不侵之。
一个人的天魂守着他,怪不得他每次九死一生之际总能转危为安。
任是谁失去了这一天魂,便等是永失飞升的机会不提,本人也容易被邪祟所侵,心神不稳。再加上魂魄不完整,本身也容易脱离身体消散。
这等是把前途和命都搭去了,付出的代价不谓不大。
能做这件的会是谁?还能谁?
与此同时,正着黑暗深处行去的景非桐突然驻足,猛然身。
舒令嘉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两只手掌合拢,将那一团命魂捂在手心中,霎时间,往昔溯,情万千。
当被埋葬的记忆翻江倒海,终一点一滴从脑海中映出来,虽然封存许久,但依旧如此鲜活。
是那个只要叩一叩窗子,就会笑着出来,陪他舞剑饮酒到天明的人;
是那个被师父责罚的时候永远先一步站出来给他顶锅,得到任何的宝贝恨不得统统都塞给他,讨他高兴的人;
是那个和他头挨着头、肩并着肩躺在榻上,无话不谈的人……
师兄。
他少气盛,生性潇洒,从来兴之所至,无不做得,无处不去得,师兄虽然来到天,依旧担着碧落宫少主的身份,比起他来,杂务和拘束都多了不少。
每每他兴之所至,四处游历,景非桐总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反复叮咛,但每当他什么需要,过头来,明明没跟来的师兄总能及时出。
舒令嘉曾经很不理解他在担心什么,而此时他忽然明白,那是因为景非桐永远都在这里,对师兄的好,他也太习惯。
他几乎要为,这世上的相互信任不过是一句空话,所的不离不弃,死生相依,更是宛若痴人说梦的奇迹。
直到什么都想起来的此刻。
原来一切他早已拥,而且从未失去。
这一魂原来是散的,这样才能守在舒令嘉身边,并在他极为危急的时候才会出,这次舒令嘉发后,将其凝聚起来,天魂立刻本能地被本体所吸引。
舒令嘉感到天魂在自己的手中挣动,急忙松开手,站起身来,便见它在半空中晃了两圈,忽然朝着一个方飞去。
舒令嘉心所感,匆匆在洛宵和断剑之外设下结界,快步追上。
另一头,景非桐也迅速折返,朝着舒令嘉这边跑了过来。
在想起前之前,他根本不道自己缺失的天魂去了什么地方,是在天的时候他便记起来了一切。
当时佛圣陷入癫狂,想杀舒令嘉,他偷袭佛圣致其重伤之后,尚未来得及同舒令嘉说上一句话,天劫便已来到,天崩毁,魔界震颤,势浩大的简直如同末日降临。
景非桐想问问他的伤,想紧紧抱他一下,想跟他说别难过,但实上,他眼前唯见碎石如雨落,看不见他想看的人,也听不见他的音。
仓促之间,景非桐只能剥离出自己的天魂,血为誓,随在舒令嘉的身边。
从那后,他道自己缺了一魂,感应不到自己与那一魂的联系,直到方才,这种感觉忽然出了!
会不会是……舒令嘉出了什么?
景非桐快速地往跑,地上的吸原本使人寸步难行,但他也不道哪里来的气,步子竟然越来越快。
快到路口的时候,先是一团光骤然撞了他的身体,景非桐看见舒令嘉便跟在那团光的后,也大步冲他跑来。
这一刻,心脏骤缩,仿佛连呼吸都忘了,景非桐远远地就张开了手,然后一把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