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这样实在是太过残忍，就这样将她的人生作为赌注掷出，年华和美貌空付，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哪怕说大了是为了霸业，但是现在她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工具和包袱，是友人……是知己，甚至只要他愿意……还可以是……
满目星火，她眼中是璀璨，而他眼中，却只有她。
而久之迟钝如施夷光也被范蠡火热而富有占有欲的视线给盯得回过神来，抬头会看这视线的主人，两人的唇瓣瞬间就只剩下短短几毫厘的距离。
一男一女近乎是同时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刚才的炽烈和暧昧瞬间被理智和清冷代替，而河边萧瑟的冷风也吹醒了范蠡的脑袋，他起身扶住施夷光，却始终保持着有度的距离。
施夷光也匆忙忙重新戴好面纱，两人的沉默持续一瞬，范蠡捂着眼睛转头过去，把自己的衣服留在了施夷光身上。
“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甩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而施夷光也不敢上前去，捂着自己已经红透的脸，心底却是一片凄凉。
她分明觉得他是在……可是最后还是走了，说明终归他还是不喜她施夷光的不是吗？
身边的人为数不多，但是没有一个人不说自己这张脸能够令天下任何一个男人神魂颠倒，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没办法让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多停驻一瞬……
能说明什么，他是极少数见过她真面目的人，肯定是看着这张脸的时候想起了过去的自己，所以恶心了吧？
可是施夷光不曾想到过的是，无论是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她，他从未感到过厌恶，甚至为过去的她感到更加心疼和骄傲——心疼她的经历，为她的坚韧而骄傲。
从久远的过去到长远的未来，这个名唤夷光的女子，就从未让他失望过。
要说唯一一次，那就是最后时她对自己的不信，对他心意的不信吧……
她分明可以自信一点，不是吗？
施夷光回到原来住处的时候，外面的婢女正在寻找她和范蠡的踪迹，虽说是陪在她身边的人，但实际上却在限制着施夷光的活动范围，以至于她来到吴国也有年余，却始终没能出过这一方小小的院落。
可范蠡虽然明面上实在圈禁她，又何尝不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呢？她这样的女子，又没什么安危意识，出去万一暴露了长相那就无异于是一块美味至极的肥肉，令人垂涎又唾手可得。
范蠡现在没有什么能够保护她的强悍手段，所以只能用这种憋屈的半分把人先围起来，却没想到施夷光哪怕明面上没有怪罪，但是心里还是有不小的芥蒂。
但是当她回到院落，听到那些婢女的对话的时候，心中那微妙的火炬就彻底被绝望的冰水浇熄！
“哎呀你说那个施夷光怎么这么不长眼！范大人那么用心尽力地栽培她，竟然还耍性子失踪！”
“就是就是！你说范大人怎么还这么纵着她！我看到她的吃穿用度啊，简直比范大人自己还要好！”
“这你就不懂了吧？迟早是要献给吴王的美人儿，哪一方面亏待了都不能交代的！而且我偶然也看见了那姑娘的真容！要我说那真是女人见了都会爱慕，天上的神女都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
“切，再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那个吴王的玩物？那位大人的那方面的癖好和要求多得很！要是我宁愿做个丑鬼都不愿意委身给他呢！”
两个婢女就这样说着笑着走远，而在她们身后的施夷光却面无血色地一个踉跄，撞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的声响惊动了两个婢女，回身的时候看到施夷光，脸也吓白了。
这件事范大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告诉她啊！可是现在居然就这样平白让她知道！要是让范大人知晓这件事，还不得把她们给活活拆了皮！
要知道范蠡虽然在施夷光看起来风度温柔，但是在外人眼中却是个绝情冷艳的公子，而且手段也是血腥得吓人，那两个婢女尤其知道，之前一个胆大包天的侍从因为觊觎施夷光的美貌，硬生生被范蠡下令打断了四肢丢到了冬日的冰河之中陈尸，之后才换成了她们来负责施夷光的起居！
这些自然都是不能让施夷光知道的秘密，而现在已经暴露了最大的一个！
就在两个婢女错愕的瞬间，施夷光转身就跑，天公不作美，深夜的街道上，女子一身轻薄的白衣，几声电闪雷鸣之后，暴雨倾盆，瞬间就将她淋成了落汤鸡。
可是她不敢停下步子，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事实……虽然隐隐之中有着预感，但是在知道最残酷真相的那一刹那她还是难以接受。
她不是害怕被抓回去献给吴王，她是害怕在知道事实之后再去面对范蠡！她害怕自己会哭！她怎么能哭？！
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哭泣了！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冰冷而沉重的雨点打在她的身上，娇嫩雪白的皮肤生疼，但是却不及她心上的痛楚的万分之一！！！
刚才的所有话，在配上方才男子眼中的炽热优柔，痛楚就成几何倍数在心上扩张，鲜血淋漓！
好痛！简直要把心都挖出来了一般！！
她紧紧咬着牙，皓齿把唇瓣瞬间咬出了血，还是固执地不肯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滚烫液体滴落。
不能输！不能停……她不要再回去见他！她不要再见到那个男人！！！
跌跌撞撞地跑出好一段路，她走到一处河岸边上，确认自己甩开婢女的追赶之后并没有松一口气，她能看到远方的火把亮起，那些人手中刀光闪烁，毫无疑问那就是范蠡派人来抓自己了。
河畔有一艘小船，虽然陈旧但是却没看到任何破损，而施夷光近乎是想也没想就直接跳上船撑船离去，而湍急的河水很快就将她送出了很远，河畔没有其他任何的船只，看着河岸连绵的灯火，她唇角一抹讽刺的冷笑，继续顺着水流漂向远方。
但是天不遂人愿，很快大雨带来的洪水就把堤坝给冲毁，又何况是一艘陈旧的小船？
施夷光的身体在船上沉浮，水很快就翻涌进了船底，她面色苍白，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夫差今日出游本来是打算很快就返回，却没想到天降大雨，水路受阻，只能困在烟雨小镇上暂作停留，坐在河畔的一处小屋边上，他烦躁地看着波涛汹涌的水岸，心中的火气是一阵高过一阵。
真是的，耽误行程还浪费时间！偏偏自己还奈何不得这老天爷！
而就在他准备闷头睡上一觉的时候，水岸边上突然出现的一抹白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施夷光艰难地控制着小船在水面上飘摇，但是水浪一波高过一波，她已经没办法继续坚持下去。
终于，一阵高浪冲过来之后，她的身形被吞没在深水之中。
夫差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管别人，但是他也看不得别人死在他面前，哪怕心中没有愧疚，但是终觉得晦气，他本就水性过人，身边此刻也没有服侍的人在侧，干脆就直接脱去上衣直接跳入水中。
施夷光只觉得自己就快溺死在这洪流之中了！
浑身都被冰冷的河水逆流给包围，现在的她简直跟一个被河水摆布的人偶没什么两样，可是她还是在不断挣扎着，这样死去实在是太难受，也太憋屈。
哪怕她伤心，却也没有到已经断绝生机的地步，故而体内和灵魂里对于生机的渴望不断支配她的身体在水中扑腾，最终还是争取到了上水的机会，而一波高过一波的水浪又把她刚刚出水的脑袋给打进水中，深一口浅一口地吞着水。
最后她还是被打入水中，终于还是没了继续扑腾的力气，只能看着意识逐渐身体远去，却无能为力，最后只能伸出手看着水面之上昏暗的天光。
到此为止了吗……好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即便这个时候她想着的都还是范蠡的笑容，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那个从一开始就待她如常的男人，那个给了她新生和现有一切的男人……却也是粉碎了她真心和希冀的男人。
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分明自己已经有了预感，但是面对现实的时候她还是难免地难受！
女子就快撑不住的时候，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从深水里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然后有力的臂膀就直接逆转了她根本无从招架的水流，两人直接升上水面。
本来夫差根本没看到女子的容貌，但是两人距离如此之近，而且她的面纱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就这样一张绝美如玉的面庞好似出水芙蓉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了他深深震撼之余同时也带来了无限的惊喜。
没想到自己多余的一个举动，居然捡来一个这么绝世倾城的美人儿！
以致于他差点没稳住身形，害的两人险些再次落入水中。
这般精致华容的美貌真真是举世罕见，不但他没见过，他可以说多半的人根本资格见到这般天人之姿的美人，美景美人，别人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根本没有那个福分和缘分见到！
而施夷光的身体本来就不算健康，她一直有心疾，现在浑身被凉水浸泡，现在的状态可谓是差到了极点，而且手臂上还被划出了一道不浅的血口，鲜血流出，和素白的肌肤行程鲜明对比，却一种说不出的血腥凄美！
但是夫差感觉到她身上的血迹之后可谓是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这伤口长在自己身上，都不愿意让眼前的美人儿收到半分的伤害！
他很快就带着施夷光游到了岸上，上岸的瞬间就将人横抱而起，施夷光现在没有意识，也就没有任何反抗地软倒在夫差的怀中，身段的柔软纤细彻彻底底隔着一层打湿了水的衣衫蔓延过来，顿时让夫差的身体僵直了一下，他压住自己心中旖旎的心念，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到岸上，浑身上下无处不在往下滴水。
而这次出游他唯一待在身边的侍从此刻也惶惶地冲了过来，看到自家主子为了救下一个女人竟然投身于那么凶险的洪水之中，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女人跟活劈了！
要知道这次夫差瞒着朝堂之上的人独自出游已经是犯了大忌，就算知道吴王水性极佳乃是弄潮好手他也是提心吊胆，要知道对面可是那滔天一般的洪水啊，水性再好恐怕也得葬身其中！
可是就是为了救下这么一个贱民，居然让夫差大人亲自下水，这女人不是该死是什么？！
但是当他看到夫差细心呵护的怀中女子的真容之时，心脏骤然停摆的同时也瞬间明白了男人以身犯险的理由！
如此绝色，若是葬身水中，真是吴国的损失，整个天下的损失！
更别说夫差还是好美色的男人，这般绝色，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恐怕是倾尽一切，也要把女子留在身边攥在手中！
可是对方完全没想到夫差救下施夷光其实根本是一场意外，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次多余的善心大发，竟然获得了这么大的宝贝！真是幸运至极！
不知道是谁把她送到了自己身边，但是自此以后，她就是他的人，他会遣散宫中的所有宠奴，克制自己所有的不良嗜好，只要眼前的人儿醒来之后能对他一展笑颜，那么自己做这一切就是值得的！
夫差虽然那方面的确是有异于常人的嗜好，但是也没有传闻中那么过分，充其量也就是特殊的情趣罢了！但是既然决定要倾尽一切来讨好眼前怀中的珍宝，那么就不能让自己的身上再多出一丝一毫的瑕疵，为此他哪怕是掩藏过去的自己也在所不惜！
如是打定主意，夫差看向怀中女子的眸光中极致温柔缱绻，仿佛倾注了余生的所有真诚和热情。
侍从战战兢兢地看着夫差，目光不敢多在施夷光的身上流连，因为夫差的眼神已经变得相当可怕，他相信只要自己再多看一眼，夫差就会毫不犹豫地废了他的眼睛！
吴王好美色，却也是杀伐果断之人，而现在女子在他心中已经是被奉若珍宝的存在，又岂容其他人觊觎和轻薄？
胆敢盯着他的美人儿，他不介意慢慢的玩死那些个不长眼睛的家伙！
夫差也不急着把身上的衣服换掉，他一路抱着施夷光来到自己暂居的住处，将她放在自己的床榻之上，慢慢地揭开还在溢出鲜血的手臂之上的衣服，猩红的伤口在他眼里落得是十分地扎眼。
雪白的皓腕就该是尽揽风月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受伤垂落！
侍从此刻也看出了夫差对施夷光的重视和痴迷，要知道这张床榻是这里他自己休息的地方，居然就让湿漉漉的施夷光轻而易举的躺了上去！
结果夫差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让侍从心惊——
“把我最好的疗伤药拿来！”
说完就开始亲自给施夷光止血，轻柔的动作就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夫差原来习武的时候也受了不少的伤，所以处理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而侍从此刻心下也是一片骇然。
要知道夫差平时在宫阙里什么时候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虽然原来也受过锻炼，但是平常的日子早就习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什么时候这样伺候过一个女人？
而且看夫差对施夷光的态度，全然已经是倾心相许的样子！侍从甚至开始怀疑两人是不是早就认识，而且自家大王对她情根深种已久……
他却又不敢打听过多的消息，夫差看着施夷光皱眉的模样心都快碎了，侍从哪里还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惊扰到昏迷的美人？只怕是多说一句就会被大王给扇死！
而且大王竟然要为这个女人动用最好的疗伤药！那东西极其珍贵，还是大王从一名神医手中求来的好东西，生肌催骨，稀少极致！他们出游为了以防万一也就只带了那么堪堪一小瓶！
但是侍从现在大气都不敢出，更是不敢质疑自家王上的决定，故而很快就小心翼翼的从包裹里翻出一小瓶疗伤药，而夫差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一整瓶都倒了出来，直接把所有的凝脂药膏都倒在了施夷光手臂的伤口之上。
这下侍从更是汗颜，那药膏的效果极其好，一点点涂抹就能让疤痕全无，但是大王现在却把整整一瓶都直接倒在了她的伤口上！还生怕这药膏效果不好！
帮施夷光止血涂抹好药膏之后，女子紧蹙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的迹象，看得夫差心醉的同时也是一阵焦急，他转身吩咐侍从。
“去把这里最好的大夫请来！就说无论怎样的代价我都肯付，若是不从……就报出我的身份！”
夫差之所以会私自出游，一来是为了出来解闷儿，二来也是为了暂时躲避朝内朝外的一些势力的觊觎，现在居然是要为了施夷光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无异于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但是他不在乎，他身为吴国王上，而现在距离王城也已经不远，量谁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动自己！
可女子的病情不能再拖了！他哪怕不懂医术，也能从她的表情和体温中判断出大不妙。
这也宣告他的私自出游即将在这里画上句号，也好，带着这个宝贝回宫，也不枉他此番冒险救人了！
侍从跌跌撞撞地冲出住处，大雨还在继续，可他连伞都不敢打就这样直接冲到了小镇之上，生怕耽误了施夷光的病情。
好在夫差之前在镇子上就展露过一些身份，那些百姓也就不敢多做反抗，立刻请了一位老大夫来到夫差的屋子，老人看到施夷光的脸颊之后也是忍不住的一阵惊艳，但面对夫差杀人一般的目光就立刻压下，稳了气息之后开始给女子把脉。
施夷光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在梦里，范蠡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模样，还将她毫不留情地推向了深渊，而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种蔑视不屑的情绪。
她很害怕，想从梦中醒来，又害怕自己醒来之后这一切都变成真实，变成锁链，贯穿她的心脏，又让她无法挣脱。怕是梦境，却又害怕这一切是现实，这样纠结的情绪只有在面对范蠡的时候才会出现，成为她生命之中最大的弱点。
这个男人，是她的信仰，是她的光，却也是将她拉向深渊的原罪。一切罪过的勾连，都是叛逆和烈火的诗歌。两人皆是千古流芳，却也是千古留殇。
夫差轻轻抚摸她光洁苍白的脸蛋，眸光中的紧张和怜惜倾诉他对她的迷恋，老大夫根本不知道眼前英气少年的来历，更不知道这个绝世容颜的少女是哪里冒出来的，但是至少知道她不是本地人，否则这样的美貌早就名传乡野，这两个异乡人倒是诡异，看起来也不像是相处已久的恋人，但是少年眼中的热恋显然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他没有伪装的必要。
老大夫也不敢多做揣度，匆匆帮少女开了几方子药之后就离开了，夫差立刻让侍从去抓药，大夫则被抓着留下来丢到后房去煎药。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夫差近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少女，端水敷药都是妥帖周到，虽然吴国王上养尊处优在这之间也好几次办错了事情，但是任谁都能看出他对少女的细致和看重。
施夷光高烧难退，身上的衣服也被夫差请来女子换成了干净的，即便是如此也打湿了一整套，她的身体轮廓被紧紧贴在身上里衣给展现出来，还随着呼吸的抬升起伏，诱惑着夫差的视线飘忽不定。
夫差最后直接捂着自己的眼睛撇过头去，然后极力克制自己体内的邪火，实在是太过诱人，而且他自认为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自制力强的男人，可又不想通过卑鄙的手段得到美人，至少也得在得到她的允肯之后在一个浪漫环境下慢慢享受——
这等美餐，怎么能在这种破地方随便吃干抹净，完全是糟蹋美人儿好吗？！
就在夫差还在考虑着要怎么把美人儿给追到手的时候，施夷光的身体突然蜷缩起来，很是难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