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零六章 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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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章阴雨

由于藤蔓的阻挠,车子下滚的速度稍微慢了些。但从那么高的地滚下来,滚到沟底时早已经破烂不堪。雨依旧下着,从破烂的窗户里扫进来,沾到人身上。黑暗如同噬血的野兽一般,将活人的气息一点点吞噬殆尽。

景泽觉得自己浑身疼,腿卡在驾驶座与前门的缝里,无论怎么动都动不了。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疼过,潜意识里自嘲的想,不会就这样死了吧?车窗的碎玻璃渣子扎到肉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想睁开眼睛,似乎闭着眼睛身上的疼就会好些。手上黏糊糊的一片,液体从指缝间淙淙地流着,烫的皮肤滚热。此时天空正好一个惊雷,这让景泽的意识稍微清晰了些。

车子滚下来的时候,小白正好趴到卫小武身上,因此卫小武受的伤不是很严重。只是腿被车窗卡伤了,皮肉里还有玻璃渣子。眼前一片黑暗,他有点害怕,觉得自己离死亡从未这么近过。苏京还没有接受他,他怎么能这样死了?于是卫小武开始喊苏京的名字,他声音羸弱,喊了许多声都没反应。接着又喊小白,也没反应。

正在这时,感觉身旁有胳膊动了一下。卫小武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忙哑着声音喊:“景泽?……景泽?”

景泽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叫他,脑袋里时清醒时昏沉,他睁不开眼睛。卫小武接着又叫了几声,见没有反应,心下更是着急。这样下去,他们一车人都要交待在这里了。他狠狠地咬了自己胳膊一口,意识总算清明些。他费了好大劲,才够到景泽的胳膊,用手心的碎玻璃渣,使劲往景泽身上扎去。

持久不去的疼痛总算让景泽睁开了眼,车子里面很黑,没有一点光,由于雨声干扰的缘故,也听不到任何呼吸声。景泽顿时焦急起来,他家兔子呢?他家兔子呢?!

景泽想大声喊,可嗓子里像堵着一块石头,压的他喘不上一丝气。他再用劲,便猛地咳嗽起来,生生地逼出一口血。景泽开始寻找曲静深:“宝贝儿你在哪?曲静深?!…”

他嘴边的血沫子来不及擦,满嘴都是腥甜的味道。卫小武听见动静,又开始喊他:“景泽?景泽?……”

低沉的声音穿透黑暗传到景泽耳里,景泽试探性地问道:“小武?是你吗…”

卫小武说:“嗯,你现在怎么样,能动吗?我们…咳……我们现在得把他们拖出去…”

景泽问:“其他人呢?…”

卫小武说:“不知道,现在就我们俩醒着…我也撑不了多久,腿上全是玻璃渣子…”卫小武歇过来一口气,又接着说:“你现在能动吗…爬,往车窗外面爬…”

景泽没找到曲静深,顿时慌乱起来,他颤抖着声音说:“你先出去,我找了他再一起…”

话被卫小武打断:“要不赶紧爬出去叫救护车,你谁也救不了…”

景泽把涌出嗓子眼的血又咽回去,痛苦地说:“妈的…找不到他,我一个人出去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就像砸在卫小武的心口上,苏京呢?还活着吗?妈的…卫小武顿时觉得自己以前的不服输连个屁都不是!在死亡面前什么都是脆弱渺小的。

短短的几秒钟,景泽脑海里浮现很多事。从认识曲静深到现在,还有要在一起一辈子的计划。不能死,他俩谁都不能死!这样想着,景泽便对卫小武说:“走,一起爬出去。”

卫小武在黑暗里点头,半点都不顾忌腿上快裂开的伤口。景泽刚爬了一会,便感觉到车窗被野生植物的枝条堵住了。那株不知道是什么植物,上面全是刺,但若想出去,腿必须得跪在上面当着力点。此时此刻景泽心里全是曲静深的安危,顾不了了,什么都顾不了了!景泽闭着眼,沉着最后一口气从那植物身上辗过去,浑身都疼,疼的肝胆都纠结到一块,可他家兔子呢?刚才还跟他怄气跟他说话来着…

终于爬出来了,雨点落在脸上,微凉。但陌生黑暗环境,让人心里更加不安起来。似乎隐隐约约能听到上面汽车鸣笛启动的声音,心里总算稍微松了口气,那群人大概是走了。

卫小武拖着伤腿走到景泽身边,问道:“手机还能打电话吗?你还能撑多久?”

景泽躺在地上喘粗气,雨水把他嘴边的血沫子冲干净,可却加剧了心口的疼。景泽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没事,去把他们拖出来吧。”

车子整体翻了个,必须得趴着从车窗里往外救人。卫小武负责拖苏京和方启程,景泽则负责救曲静深和小白。等卫小武把苏京和方启程都拖出来以后,却只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白。

景泽再一次从车窗爬进去,但后座那里却没有曲静深的影子。车里很黑,景泽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摸索。可是越着急,越找不到曲静深。卫小武从另一边的窗口探进头来问:“找到了吗?”

景泽急的满头是汗:“明明坐在我旁边的,怎么会没有?啊?!”

卫小武同他一走摸索,良久才摸到一个类似于鞋子的东西,再往上摸,就摸到了腿。卫小武说:“在后车窗跟后座之间卡着,我们得轻点把他抬出来。”

景泽照着卫小武提供的方向摸过去,正好摸到了曲静深的肩膀。他想用点劲把曲静深从里面扯出来,结果却拉不丝毫。景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后车窗那里变了形,曲静深恰好被卡在里面。车窗的玻璃碎了,不知道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景泽用手使劲掰着变形的铁皮,有的地方已经扎进他的肉里,感觉不到疼,但他妈的却怎么也弄不动!手上又不敢用劲,生怕碰弄伤了曲静深。

景泽急的满头都是汗,他一声声地叫着曲静深:“宝贝儿…宝贝儿,再忍忍,一会就好了,一定会没事的…宝贝儿…”景泽喊着喊着竟然哽咽起来,这是他与曲静深第一回经历生离死别的事。才知道有多重要,没了他就不行,没了他便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奔头。

景泽任泪水顺着脸颊坚、硬的线流下来,一滴一滴的全滴到曲静深身上。如果曲静深此时醒来,一定会说他傻,可是曲静深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卫小武趁景泽失神的刹那,颤抖着手朝曲静深鼻间探过去,他知道景泽心里也在害怕这事。呼吸已经很弱了,几不可闻。卫小武说:“别担心,还活着,继续掰卡着他肩膀的铁皮。”

景泽如同在梦中惊醒,来不及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便拼命的继续掰卡着曲静深的铁皮。指甲断了,手指流血了,这都没什么,只要他没事。曲静深的双手都挡在脸上,这让救他的难度更大。景泽低声说:“傻啊,就算真毁容了,我也不嫌弃你。”

卫武低声说:“我真羡慕你们,他也爱你,你也爱他。”

景泽说:“他人不爱说话,爱人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可越是这样,越觉得他好,他跟别人不一样。”

景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终于把铁皮掀起来了。他还来不及欣喜,便小心翼翼地拖着曲静深往后退。他一只手搁在曲静深脖子处,另一只手搁在曲静深后腰上,让自己的胳膊垫在下面,一点点往外拖。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曲静深从车里拖出来,景泽便躺在地上哭了。雨水也冲不尽滚烫的泪水,失去的感觉真他妈糟糕透了,他宁愿自己死一回,也不想他家兔子有事。

卫小武去检查苏京的伤势,还好他系了安全带,身上都只是些皮外伤,大概是撞到了头,才会晕过去。卫小武也不叫他,只是抱着腿坐在一边。

方启程伤的比较重,腿和手臂上被划出很长的一道伤口,不知道骨头有没有事。小白鼻梁被撞到,脸上全是血,大概失血过多,昏睡过去。

卫小武问景泽:“现在该怎么办?再不送去医院,恐怕凶多吉少。”

景泽说:“摸摸他们身上还有手机吗?”

卫小武摇头:“拖的时候就翻过了,都没有。”

景泽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天空,怀里的人发烧了,额头滚烫。景泽把短衬脱掉,任雨水淋在身上,然后再把曲静深的额头按在胸口,这样会不会舒服些?

卫小武俯下身轻轻亲了亲苏京的嘴唇,即便被雨水冲涮,也依旧是干裂的感觉。他一向不是个会表达感情的人,那次跟苏京告白,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耐心和勇气。亲了嘴唇不够,亲了脸还不够,最后又亲吻他的耳朵,趴在他耳朵旁边,一句又一句的说:“苏京,我喜欢你,真心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感觉到我的真心。”

这次意外事件让景泽的心变得沉重起来,他没像平时嘻皮笑脸的笑话卫小武,而是问:“他能听的到吗?”

卫小武摇头:“谁知道呢,也许哪天就赶我走了吧。”

景泽又问:“那你喜欢他什么?”

卫小武说:“他对我好,就喜欢了,就想跟他在一起,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呢?怎么这么喜欢他?”

景泽说:“我也不知道,跟你一样,喜欢就喜欢了。喜欢大老爷们不像喜欢娘们腻歪。”

卫小武点头:“嗯,每回一想,能跟他抽一支烟,浑身就热腾腾的。”

景泽说:“搂他腰的时候只觉得的韧,让人十分留恋。搂女的,感觉没力度。”景泽亲亲怀里的人,玩笑似的说道:“其实一起死在这里也不错,总之死在爱人身边,想想就没什么遗憾了。”

这话顿时让卫小武辛酸与痛苦交加,再也不想忍了,泪水夺出眼眶。他俯身看苏京的脸,泪水便与雨水夹杂在一起,滴到苏京脸上。许是老天可怜他从小无依无靠,这时苏京总算睁开了眼。他有些迷茫地看着卫小武,许久才问:“你哭了?…”声音嘶哑,就像宿醉后醒来一般。

卫小武吸吸鼻子,说道:“是哭了,可是都被雨水冲没了。”

苏京摸摸脸上的温热,“可我感觉到了,就像下着雨的晚上,看月亮……”

苏京又问:“是为我哭的吗?这么多年,还没人为我哭过…我……”

卫小武趴下抱住他,他说:“苏京,我喜欢你,别的话我也不会说,我…”苏京主动堵住他的嘴唇,其实卫小武不知道,苏京也哭了。

几米之外的景泽抱着曲静深,轻声在他耳边说:“宝贝儿,你一定要没事,真的,乖,我爱你,一辈子都爱你。”是以前在温室生活太久了么?为什么今天晚上泪水这么丰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爱要早些说出口,否则…不是生离,便是死别。人事有时太脆弱,像蝴蝶的翅羽一般。

卫小武扶着苏京坐到景泽身边,他问景泽:“他没事吧?…”

景泽说:“不知道,现在也没法与外面联系。”

苏京说:“你别紧抱着他,让他躺平,万一伤的很重,会挤压到内脏的。”

景泽抱着他不放,“地上凉。”

苏京说:“你这样会害死他的…这不是惩能的时候。”

景泽顿时气火攻心:“那你他妈的…你们擅自多运了多少货?他要是有事,你们一个个都得陪葬!”

苏京皱眉:“你把他放平,刚才我听小武说了些他的情况,恐怕伤到内脏了。”

景泽摸摸怀里滚烫的身体,心里有些害怕。他把自己的短衬铺好,小心翼翼地把曲静深放到地上。

苏京问卫小武:“能爬上去吗?”

卫小武说:“恐怕很难,还下着雨,滑。”

就在这时,车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手机铃声,显得格外突兀。景泽立马起身,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跑过去,卫小武和苏京紧跟在后。三个人分别趴在三个车窗口往里探手。

景泽欣喜若狂地说:“找到了!”他来不及看来电显示,便接通了电话。对方声音也很焦急,张口便问:“方哥,你们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找几个兄弟过去?”

景泽说:“我不是方启程,他开的车子从绿化带摔下来,我们现在都在下面。他受伤了,还没醒。你能找人来救我们吗,再叫辆救护车过来,大家都受伤了。”景泽的声音一本正经,还略微带些小伏低的味道,与平时判若两人。

对方说:“我性赵,跟着方哥好几年了,我现在马上带人过去,到时我再打这个号。”

景泽说:“赵哥,麻烦你了,请您快点,大家都伤的很重。”

信号断断续续地不是很好,景泽又回到曲静深身边,借着手机的微光检查他身上的伤势。这才发现,曲静深的脸腊黄腊黄的,嘴唇很干,衣服被挂的破破烂烂的,有好几个口子正往外流着血。景泽一时懵了,颤抖着手去探他的呼吸,似乎比刚才更弱了些。即便是湿冷的沟底,即便还下着雨,他的冷汗还是止不住往外冒。

苏京说:“你别动他,只希望救护车能快点来。”

景泽跪在地上,俯下身,用颤抖的嘴唇去亲曲静深。冰凉,他们前两天恩爱的时候,曲静深还主动吻了他。景泽又去摸曲静深的手,依旧冰凉。景泽极小心地把他的手捧在怀里,使劲呵气,只希望他能暖和点。

似乎所有事都是徒劳的,曲静深高烧不退,景泽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声,十分弱,雨声便成为无边的杂音。景泽头也不抬地问:“有烟吗?”

卫小武摸摸潮湿的口袋,还有几根,但已经没法吸了。四个人无语,苏京去看了看方启程和小白,小白的伤不重,方启程的伤很重,跟曲静深一个情况。但他体质比曲静深强,还能支持些时候。

景泽不发一言地坐到曲静深旁边,却不自觉地想起他们之前的事。像演电影似的,从抱着玩玩的心态,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从他不会说话,到现在能叫出他的名字,能说景泽,我爱你。陪他坐在农村的大堤上看夕阳,用摩托车载着他在暴雨里飞驰。对,冬天的时候还一起踏过雪,他的手肿的像粽子,不知道今年冬天还会不会冻。

记忆喜欢在人绝望的时候跳出来,以前多么生动,现在就多么落魄。曲静深说想要买房子,景泽不是买不起,他知道曲静深不喜欢用别人的钱,所以就偷着跟方启程他们一起运钢材。其实也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景泽低头看曲静深,滚烫的眼泪滴到他脸上。景泽用胳膊胡乱地抹抹,:“宝贝儿,我舍不得你有事,宝贝儿,最爱你了…”景泽勉强挤出一个平时常有的笑容,可嘴角却是那么涩。于是这个笑容便变得非常难看。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手机才又响起来。才响一声,景泽便飞快地接起来。“赵哥,你到了?!我们就在下面,当时停货车的附近…”

信号嘶嘶啦啦听不真切,对方说:“我们正试着往下走,救护车马上就到。”

手机突然断了,景泽拔过去,却是无法接通。他只能焦急地走来走去,直到隐隐约约看到雪白的灯光,才停下来大声喊:“这儿,在这儿!小武,苏京,过来一起喊!”

搜救人员终于看到他们了,雪白的灯光照的人睁不开眼。景泽一边拿胳膊挡住眼,一边大声问:“有抬担架下来吗?需要两副担架,有两个人伤的很重。”

他们很快就下来了,景泽细心照看着曲静深,生怕他们弄伤他。方启程和小白就交给苏京和卫小武看顾。上去的路很滑,不敢走太快,有的时候不小心还会滑一跤。景泽的心狠狠捏着,丝毫不敢放松,以至于他自己摔了好几回。

救护车已经在上面等着了,有几个随行的护士见到伤者,马上跑上去检查伤势。景泽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他没事吧?…”没有人理他,护士给曲静深用上氧气瓶,然后帮他测血压。

景泽在一旁看着血压计的水银柱,血压很低,水银柱似乎不怎么浮动的样子。景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严重不严重?”

那些护士摇头:“看情况,不是太乐观。”又看了他一眼:“你也满身是伤,最好先去包扎一下。”

景泽疲惫地蹲坐在曲静深旁边的地上,似乎他体力也已消耗干净。眼前猛然一黑,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便问护士要了两支葡萄糖,硬着头皮喝下去。

怎么又会觉得他瘦?氧气罩就能遮住他大半个脸。被雨水淋透的衣服贴在他单薄的身体上,还能看清衣服下骨骼的走向。景泽问身边的护士:“几点了?”

护士说:“快四点了。”

救护车开进就近的城市,霓虹灯还未熄灭,路上极安静。最怕昨日烟花,变成寂寞霓虹。景泽低声叫他:“宝贝儿…”真有种想泣不成声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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