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风起云涌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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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然深深望他一眼,道:“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别说!现在别说!”厉子辛急急截住他,强笑,“你已多年不回南琉。不想回去瞧瞧吗?樊城如今已与从前大不相同。”

“樊城?对了。小六……也想回去……”

李然的声音渐次低下去。

厉子辛抖着手指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只是气弱无力,并没有昏厥,这才舒了口气。

此时天色已大黑,城外传来了三更天打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催命的惊悚。

李远山收起针,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汗珠子,手脚都在颤抖。

胎水已将流尽,胎儿却卡在骨盆上不得下不得。

薄被下,隐约可以看到小腹凸起的弧度。

此时看起来,竟无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至少在厉子辛看来是如此。

屋子里烧着银炭,温暖如春。

老嬷嬷已是汗如雨下:“殿下,下回再多使点力,多一点就行。”

李然咬牙轻哼,他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

太他妈痛了!

这哪里是正常人受得了的?

李然颓然地倒在床上,觉得身体没有一处不在痛。

撕心裂肺,似乎都不足以形容这样的痛苦。

他低头看了眼小腹,俨然可以看到月白天蚕丝薄被下那个罪魁祸首在激烈挣动,仿佛很想早点来到这个人世,甚至比他这个备受折磨之人还急切。

老嬷嬷见情形不对劲,将李远山拉至一旁,急道:“老大人,可还有别的什么法子?”

李远山面色为难:“怕是被脐带绊住了。幼儿脆弱,老夫也不敢贸然行针,只怕再过一两个时辰,胎水将尽,到时……”

老嬷嬷面上一白,一把拽住他,双目通红:“您可是国手!如何会束手就策?必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李远山神色一黯,斟酌一二后,低声道:“尚有个法子,只不知道殿下还吃不吃消?”

“什么法子?”

李远山想了想,小心吐出两个字:“压、腹。”

“可殿下如今这般虚弱……”

“老夫也知晓此间痛苦,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敢下此等重手。”

如此这般,天色渐渐暗沉,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

※※※

夜色漆黑,一人一骑领着数十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驰在杏林城的街头。

到了州都府,领头那人一个翻越跳下马来,然后拔腿就往里冲。

守府门的六员小将看清来人身上的服饰,惊慌失措之余,还未来得及跪下,那人已经一阵风似地消失在了州府门口。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见砰的一声响,州府内院大门就被踢开了。

在外间候命的一干人等均被吓了一大跳,待看清了来人,错愕呆愣了数秒,才知道要跪下行礼。

来人根本不理会,径自往里疾走,到了房门前,一把推开了那两扇雕花对开朱门。

门方打开,他就被屋内的血腥味和床上那人痛苦至无力的挣扎惊得打了个冷战。

李然几乎是在门被打开那一刻就本能地睁开眼望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江诀。

长久的对望后,李然挤出一个无比苦涩的笑。

江诀布满血丝的目中一刺,几个跨步到了床前,小心地从厉子辛手中接过李然的上半身,哑声道:“别怕。我来了。”

李然将脸贴在他脸上,脸上有些微安定的神色,有气无力地说:“我这辈子……还从没试过……这么痛。真他妈……痛。”

江诀伸手托着他的背,避开他肩胛的伤口,双目充血:“是我不好。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他眼锋一转扫向李远山,只一眼,李远山就被吓得抖着手脚跪了下去。

“起来!”

李远山不敢不从。

“多久了?”

李远山惊惧地望他一眼:“已近……八个时辰。”

江诀额上一阵青筋战栗:“混账!八个时辰?朕让你看着,就是这样!”

“臣惶恐,胎儿的脖颈怕是被绊住了,臣数月来虽以针灸之法纠正,却终是无效。”

他抬眼看了看江诀的脸色,见他们天子的面色一分分白下去,斟酌着措辞继续说,“其实尚有一法,或许能成效。只是以殿下如今的状况,不知能否受得住?而若用此法,胎儿只怕会不保。”

江诀似乎并不在听他说话,只伸手轻抚李然苍白的脸,眼中有深不见底的眷恋:“孩子可以不要。大人,绝不容有半分闪失!倘若有任何——不!绝不能有任何不测!”

李远山诺诺应下,将老嬷嬷喊至一边,与她细说一二,继而又弓着身子对江诀说:“劳烦陛下待会儿压着殿下的身子。”

不用多久,江诀就深深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了。

老嬷嬷下了重手那一刻,李然几乎是在拼死挣扎,力气之大,江诀几乎以为自己压不住他。

不堪忍受,或许都不足形容其一二。

李然轻易不会叫痛,更不屑在人前流泪。

然后当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掐着他的手臂,在他手臂上留下十个鲜明的血痕,江诀分明看到李然眼角有一行清泪滑落,混着冷汗滴落在薄被上,一滴滴都像打在他心尖上,疼痛而灼热。

李然浑身都在抖,凄凄哀求:“衡之,别压了,好痛……”

这一声充其量只是呢喃,江诀如遭电击,横手一扫扫开众人,脸上有难言的痛苦:“滚开!”

李远山见他如此坏事,无声叹一口气,想了想,哀哀进言:“陛下,胎水一旦流尽,只会凶多吉少啊!”

江诀目瞠欲裂:“已经两个时辰了!”

“纵使三个时辰也得忍啊!”

江诀怒了:“朕诛了你!”

“陛下!”

“闭嘴!”

李远山毅然跪下:“陛下!纵使再不忍,亦得当机立断!老臣从医四十余载,经历无数,如何不晓得这之中痛苦。但一时不忍,终将酿成大祸,陛下如何舍得?”

江诀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事实上,他如何不明白这里头的厉害干系,李远山见他似乎是听进了一些,忙道:“请陛下将殿下抱起来,如此就能用上一分坠力。”

江诀想了又想,终是依言照做。

老嬷嬷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继续一下一下使力重重地压。

这一回,李然连□□都没了,只知道张嘴抽气,到后来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声如鲠在喉,那声音是从喉咙底发出的,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连反抗都透着声嘶力竭的无力。

江诀只觉得怀里这个身体一分分冷下去,冷得他捂也捂不暖,连着他自己也手脚发抖。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天方露出鱼肚白时,内间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或许是因为难产的缘故,哭声微弱,如同猫叫一般。

江诀正要松一口气,冷不防觉得怀里的身子一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屋内满蔓延开来,江诀掀开锦被一看,心神俱震。

“李远山!”

这一声太过惊悚,李远山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回头那瞬间,江诀脸上的表情。

那样慌张、惊恐,乃至失措。

李远山低头一看床上的情形,不由变色。

江诀满身满手都是血,目色哀求,不同寻常:“朕刚刚掀开被子来看,才知道他流了好多血,身子都是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他抱着李然,双手抖得全然不像平日那个沉着冷静的帝王。

李远山急忙在李然身上几处要穴上施了几针,继而从药箱中掏出几个瓷瓶,一一倒了些药丸在手中,又急急吩咐外间候着的小徒弟:“取人参、黄芪、白术各三钱,当归、熟地两钱,黑姜一钱,加半银吊子水以文火熬煮,速去!”

李然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虚虚实实,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时空错乱。

他看到老太太坐在藤椅上,正在织那件没织完的毛衣,神态安和。

视线一转,就看到了六子,似乎在说着什么笑料,竟逗得老太太笑乐了嘴。

曲清在一旁削梨,然后把削好的梨一片片往老太太嘴里送。

妹妹坐在钢琴前,在弹他听过一遍又一遍的《欢乐颂》,神色专注。

这是一副再美好不过的画面,李然几乎不忍离去。

然后,就听到了江诀的声音:“回来!小然!回来!”

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震荡,他缓缓睁开眼。

视线里,江诀双目血红,满脸惊骇。

李然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江诀怔怔盯着他望了许久,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手脚均在颤抖:“别睡,先别睡。”

然后他回转头,大喝:“药!”

李远山立马上前,见江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小心道:“陛下,还是让臣来喂吧。”

“拿来!”

这一碗药很快就见了效,江诀拿袖子擦了擦李然额上的冷汗,换了干净的被褥,待李然呼吸平稳,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

李然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稍稍一动都觉得痛苦万分,活像被十几吨的载重卡车硬生生碾了几个来回。

手被江诀拽在手中,他一动江诀就醒了。

江诀见他醒了,怔怔盯着他看。

李然揉了揉眉,哑声问:“怎么了?”

江诀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觉得并无热度,暗自舒了口气,低声问:“饿不饿?”

李然摇头,道:“你一直没离开?”

江诀暖暖一笑,伏身下去,眼中有深沉的感情:“你这样我如何能放心?”

李然伸手搂住他的肩背,神色怅然:“我好像梦到我妈了。”

江诀略一怔,伸手紧紧搂住他,喃喃道:“朕真怕你会醒不来,更怕醒来的不是……总之,无事就好。如今你与孩子皆平安无事,可见上天的确待朕不薄。”

李然面上一红,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起身。

江诀哪里肯,顺势亲了亲他的眉眼,面上有蓬勃的笑意,朗声朝外头喊:“来人。”

丁顺垂首从外间进来,见李然醒了面上一喜,屈膝打了个千,喜滋滋道:“奴才给殿下、陛下请安。”

江诀头也不回地伸了伸手:“血燕呢?”

“回陛下,已经炖下了,就等殿下醒呢。”

他嘴皮子极好,江诀抬脚踢了踢他的膝盖骨,失笑:“还不快去?”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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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落叶归途其他书: 诸天领主:开局抽中金色传说 凤凰纹之异世安生 废后 凤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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