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凡要凌钱不用常到太后那里去, 凌钱虽然未必把他这话放在心上，但遇到秦宇凡丢过来的一大堆东西, 她忙的昏天黑地，于是一连半个月, 又忘记去太皇太后那里请安，直到太后再次派人来请。

“这家伙，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要不然怎么恰好这个时候让我去查什么牧区的状况。哼，他知不知道这情况在以后可是压榨童工的。”凌钱自己在那里小声自言自语道，不知不觉到了目的地。

只是这次，似乎来得人有点多了, 而且, 气氛看上去也严肃的很？凌钱愣了愣，却还是挂着一幅没心没肺的笑容，仿若小孩子一样的走了进去，欢天喜地的行了礼, 然后赔罪。”

“不碍事, 我听人说你这些天都在书阁，就知道你这孩子又昏天黑地了。”太皇太后笑了笑，招手让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慈爱的如同邻家老奶奶一样，问了些衣食住行的小事，等人来的差不多了，这才对着她淡淡的说到, “不过今儿要处理一桩公事，你身为贵妃，不能不在场。”

“呃，好。”凌钱愣了愣，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发觉清风看起来有些莫名的紧张，心里头闪过一丝不祥。在看坐下的人中，有名分的妃嫔全部来了，包括很少露面的美人才人一阶的，也竟然到了。

“不知道太皇太后，今天召我们来有何事？”太皇太后说了要处理公事，但是说完这句话之后，却并没有接下文，四周难得的冷了场，最后还是惠妃耐不住的问了句。

“不急，等皇帝来了再说。”太皇太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口气前所未有的冷淡。

惠妃坐在下面，面上露出了不安恐惧的神情，四周的空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凌钱心中一片惶然，正想着是不是找个理由如厕，喊清风去问问发生了什么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皇上驾到”的通报，于是只能作罢。

秦宇凡显然来的很急，连朝服都没有换下，一身明黄色，金灿灿的让人刺眼，所到之处众人皆拜，凌钱也赶紧站起身来在旁边侧立着，秦宇凡瞄了她一眼，却是什么话都没说，三步并做了两步的直接到了太皇太后面前，有些不悦的问道，“不知皇祖母召孙儿过来所为何事？”

“郑才人的事。”太皇太后一字一句的说道，目光充满了责备的看着秦宇凡。

秦宇凡面色上闪过一丝不快，不过片刻便已收敛，用出一幅无关紧要的口气说道，“这个，朕不是已经处理了吗，祖母为何又提起。”

“天家无小事，皇上说这是家事，”太皇太后淡淡的说了句，然后话锋一转，“但依哀家看来，这既是家事，也是国事，不可轻忽，更不可糊涂。”

秦宇凡站在那里，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喘了口气才平静的说，“若祖母愿意查，那便查吧，只是何必弄这么大的阵势。”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嫔妃，只是单单略过了凌钱，“令无关人等退下吧。”

“无关？这宫里头哪里有无关的人，不是有同谋之嫌，便是有放纵之举，连我这老婆子都要落上一个管教不力的罪名，有几人能脱身事外。”太皇太后板起了脸，有着几分咄咄逼人之感，“我叫她们来，既是警告，也是安抚。有了错的我自然会罚，若是有人害她们，自然也可到哀家这里求庇护。”

太皇太后这一席话，把秦宇凡说的颇为哑口无言，最后他一咬牙，像是做了某个决定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太皇太后旁边的主位上，“既然祖母执意如此，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孙儿在一旁聆听教诲就是。”

“好。既然皇上都张口了，那我就责无旁贷的管着一回。”太后正襟危坐的挺直了腰杆，对着下面吩咐道，“来人，请太医，关于谋害皇嗣之事……”

凌钱懵懵懂懂的站在那里，听着皇嗣那两个字，只觉平空里闪过一道霹雳，几乎都要站不住了。身后的清风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凌钱回头看到她满眼的愧疚，愣了片刻，却是轻轻的挥了挥手，然后又停止了身子站着。

不知道太皇太后是不是故意，这满室之中，竟没有一个属于她的位置。

刚进来就被拉到了她身边，秦宇凡来了之后凌钱站起来回避，太后便没有在让人看座，这屋子里头就她一个人跟婢女一样，站立于他们身侧。

不过，这都不要紧，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处理。

看着一个走马灯样登场的证人们，御医、宫女、太监、侍卫，各色人等或激愤或哀痛或恐惧的表演，很容易就拼凑出一个俗套的故事。一名身份低下的宫女怀了龙种，遭到一帮出身显赫的妃子的嫉妒，于是各种手段齐出，成功的让还未出娘胎的孩子夭折，连同那宫女也都死于流产的大出血。

这故事在历朝历代都不少见，皇帝夭折的儿子永远比成年的多，屈死冤死的宫婢妃嫔更是不计其数，宫里头的人都见怪不怪了，所以太后的反应太反常了。

皇嗣，那要生出来才是，皇帝还未及弱冠，子嗣之事并不十分重要，所以这罪名说重也重，说轻也轻，根本就是可大可小的，关键人处置人的心意。

想到这里，凌钱下意识的瞄了一眼秦宇凡，却见他挺直了腰板的坐在那里，仿佛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不敢看自己。

只是一瞬，凌钱便明白了他举动的含义。愕然，然后便想笑。

他也有不敢的时候。

之前他莫名其妙的举动，他让自己少过来的原因，全部都明白了。

他只是为了绊住自己。

这人，真傻。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强，他以为他造出一个世外桃源给自己，这就不是宫闱了？明争暗斗，刀枪箭雨，该来的总是躲不过。

她不是不在乎那个孩子的事，只是有外敌来的时候，他应该知道，自己永远会跟他站在同一边的。

太后的话并不多，到了她这个身份的人根本不用说话，只要一个眼神，事情自然就会按照她要的方向走去。

定罪非常利索，罪证确凿是一个方面，而皇帝不出声的默许，是另外一个方面。

“好，既然罪证确凿哦，那么淑妃、德妃连降等四等，由妃为嫔，罚俸半年，至于其他人等，哀家这里……”事情圆满的照着太皇太后的意思落幕，但让凌钱意外的是，罪罚却比想象中的清。

如果只是为了降级，那完全没有必要搞这么大阵势啊？凌钱在心里头疑惑着，总觉得太皇太后的意思不止于如此，正琢磨着，却没想到秦宇凡忽然出声打断了太皇太后的话，“不必了。”

“哦，那皇上的意思是？”太皇太后也没料到半路上会杀出这样的程咬金，语气顿了顿，却也平静的问道，没有没打断的不悦。

“我本来以为郑氏只是不小心流产而已，没想到祖母竟然还查出了这些东西，真是令人震惊。”秦宇凡不疾不徐的说道，脸上有种隐隐的怒气，似乎他真的对此一无所知一样“谋害皇嗣如此严重的罪责，祖母怎可用降级和罚金这么轻描淡写的惩罚就揭过去了。”

“那依皇上看来，这该如何处置？”太皇太后不动声色的试探道。

“朕一想到自己身边睡的是这等恶毒心肠的妇人，便觉得寝食难安，怎可把他们还留在宫中。”秦宇凡淡淡的挑了挑眉，“这几位妃子名号德淑，却无德不淑，此等人品怎可为天下女子典范。所以朕觉得没有必要留她们在宫中了，凡涉案人等通通送还回家吧。”

“陛下！”这下子淑妃等人脸上却是挂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已然带了哭腔。

留在宫中还有翻盘的机会，可若是被遣送回家，那就等同于被休妻，小老百姓家的还好些，可是名门望族里头，这些女人的下场就只有被送到家庙里青灯古佛相伴了。

“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纵然王子犯法也应与庶民同罪，朕念在往日夫妻的情分上留你们一命，难道还不知足。”秦宇凡扬了扬眉，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酷。

太皇太后也被这突生的变故给弄愣住了，坐在那里等秦宇凡吼完了才找回声音，“皇上，这一下子也，也，也太多了吧。”

因为太皇太后的推波助澜，现在已经有牵涉的人不仅仅是几位贵妃的问题了，三品以上的妃嫔除了足不出户的凌钱之外全部有牵涉，若是真按皇上说的办，那后宫几乎就要被清空了。

“祖母之前不是还说要从严处理，杀一儆百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满意孙儿的处置了。”秦宇凡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然后站起来，“朕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办了吧。不仅宫妃，包括宫娥侍官在内，该入狱的入狱，该流放的流放，不足以入狱流放的，一并遣还出宫。”

“陛下不可！”这一下连太皇太后都坐不住了，站起来叫住了秦宇凡，面色凝重的说，“兹事体大，陛下还需三思。”

“今年关内道干旱失收，朕本就想消减内宫费用节省开支，既然又发生这种事，那不如裁减力度再大点，宫中主子少了，想必伺候的人也不用太多。”秦宇凡淡淡的说到，然后对着随身的侍从下令道，“记下来，等会命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

“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眼皮都不敢抬，低声唱喏之后，一路小跑的跟着秦宇凡身后离开，只留了一屋子呆若木鸡的女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