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辛焰和母亲在楼道里碰到陈晏生的妈妈，陈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连辛母和她打招呼，都冷淡不似往常。
辛焰在旁边也没打招呼。
邻居住的近就是这点不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辛母一无所知，还略显热络地问，“晏姐买菜回来了？最近没怎么见你家晏生，工作忙吧。”
“嗯，他忙着呢。我们也准备搬过去跟他一起住，这孩子平时一忙起来就不顾身体的。”陈母不冷不热的说着，她站在楼梯上，睨了辛焰一眼。
“那你们要搬家了？挺好的。挺好的。”辛母是为陈家高兴，毕竟在这个旧小区住了二十多年，得了拆迁费，在东岸买了新房，早该搬过去了。
“嗯，我先走了。”陈母转身上了楼。
进了家门，辛母才道，“老陈这几年也帮我们不少，他们都要搬家了，要不要送乔迁礼啊？”
“陈晏生早就搬过去了，也不算新家了。”辛焰不知母亲提到这些是什么用意。
“那孩子在星云科技，竞争肯定大吧，做母亲的哪能不心疼孩子呢，所以着急搬过去了。”
辛焰不是很想继续谈这个话题，毕竟那日不欢而散，两家见面不免尴尬。
陈家拿拆迁费买了江城市区的房子，坐落东岸，而辛焰家却因为大部分钱都拿去治病，只在西岸另一边买了政府为补偿另外盖的房，不过80平米，足够母女俩人住了。
原本是邻居的两家，从此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辛母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辛焰见母亲表情不对，便知她又乱想，于是打起精神安慰道，“妈，想什么呢，今晚想吃什么，我来做？”
“馄饨吧，你做的好吃。”
“好。”
冰箱里有肉馅，辛焰下楼去买了点馄饨皮儿，和肉馅的空档，辛母在旁边帮她摘小葱，说道，“最近你和晏生有联系吗？”
“没有。”
辛焰手里拿筷子搅着肉馅，还以为母亲知道了什么，她稳了稳声音，“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以前你们玩得好，还以为会在一起。”辛母还记得高三的那个夜晚，辛焰躺在身边，说着难过。
她还以为辛焰喜欢陈晏生，于是辛母又道，“辛焰，有喜欢的人记得带回来。”
她这个女儿和她爸爸一样，性子淡，看着不在意，其实很执拗，对于认定的事情就很难去改变。
“嗯，我知道。”辛焰这样回答着，拿着馄饨皮开始包，细细的指尖捏住方形皮的尖角，再一捏，就成了。
辛焰手指灵活，包的很快，辛母也拿着在旁边包，但包的慢很多，她说，“你倒是跟你爸爸挺像的。”
包馄饨是跟爸爸学的，做饭都是跟爸爸学的，辛焰已经不再触景生情，她对父亲的思念已经刻在骨子里，不需要随时随地想起。
辛母这些年其实很少在平静地情况下提起辛焰父亲，她怨过，恨过，甚至极端地把情绪都发泄在辛焰身上过。
家庭失去了顶梁柱，辛母自己也做不了孩子的保护伞，这是做母亲最大的失败，所以她才会有那样的举动。
辛焰理解不了母亲，但她的性格和父亲太像，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哪怕母亲变成一个怨天尤人，歇斯底里的病人。
水烧开了，热气蒸腾，白白的馄饨都入了水，咕嘟咕嘟的，辛焰前天给母亲熬的鸡汤还剩了一晚，她又加了水，煮了点虾皮和紫菜做汤底，这样能鲜掉舌头。
“妈，你不用担心我找工作的事，至于陈家的乔迁礼，你给晏阿姨吧，包个红包，全当感谢人家这么多年的照顾了。”
辛焰不再提陈晏生的事情，只说陈家。
辛母看出端倪,“你和陈晏生闹矛盾了？”
“没有。”
吃完饭，辛焰就回房间了，用电脑打开了V站。
她母亲住院这段时间都没有再登陆过V站直播，她从高中开始‘学习’直播到现在，已经六年了，可谓是V站这个版块的元老级人物了。
上大学后，她也没舍弃掉这个事情，反正数学系作业这么多，考前也要复习，她干脆开着摄像头。
她粉丝量跟游戏主播那样的粉丝量级比还是很少，但作为一个搞学习直播的人，这个粉丝数已经很可观。
毕竟像她这样坚持了这么长时间的人也少见。
最近甚至有文具品牌的pr过来对接，想找她做推广。
那天她写作业时换了只笔和计算器，终于看到有人问姐姐换了笔，她才说这是xx文具寄过来的包裹，并生硬地展示那些可爱的笔记本和胶带，其尴尬程度，辛焰都以为自己会掉粉。
没想到她为数不多的几个活跃粉丝立刻刷了几条弹幕：
——恭喜苗苗姐姐接推广了！恰饭了！
——喜极而泣，隔壁生活区的沙雕视频都能接推广，苗苗姐姐写了这么多年作业，终于能赚点钱了。
——恭喜苗苗恰饭！马上去买！
——诶不对？苗苗姐姐没给链接啊，我们倒也搜的出来，但她真的不会被扣钱吗？
粉丝为辛焰的业务能力操碎了心。
辛焰第一次做推广，没想到粉丝这么支持，她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不过她也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文具品牌的推广接了就接了，有些奇怪的零食推广，她就不敢接了，毕竟她是‘学习’主播，不是吃播。
靠着直播平台，有些零零散散的收入。
而且真的有人说看她写作业能凝神静心，甚至开着直播，一起学习，共同进步，辛焰就觉得这件事是有意义的。
所以才一直做了下去。
她首先登了账号跟等这周直播的粉丝说了抱歉，因为母亲生病的事情，没能按时开直播，过了一会儿就有人回复，让她好好处理三次元的事情，照顾好母亲。
辛焰认真回复了粉丝的话。
虽然直播水很深，辛焰也听说过隔壁游戏区几个主播的粉丝掐架的事情，但她因为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倒也没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件，毕竟爱学习的粉丝们都还是很可爱的，有时也是难得的温暖。
这时系统发来一个消息，是下个月V站一个年终直播活动的邀约，辛焰也在受邀之列。
活动在A市举办，也是全程直播的，从前年开始辛焰就收到邀请，但她因为怕麻烦不想露脸，所以一直没去。
这次也不例外，她并不打算去。
星期三，辛焰跟母亲告别回学校后，系里教数理方程的教授找了她，问她有没有意向继续读书。
“辛焰，我明年有三个硕士名额，你的成绩完全可以保研。”
“你这几年的表现，老师都看在眼里，你很适合做研究，不浮躁，静得下心。”
辛焰没有拒绝老师，但她也说自己在考虑，说家里情况不好，可能要先工作赚钱。
老师知道她大学就申请了助学贷款，家里确实情况一般，也不强求，只是太喜欢辛焰，不舍得放过一个好苗子。
数理是一个枯燥的学科，大部分对数学擅长的人可能会选择更吃香的金融类，计算机类的专业，真正静下心来推导演算的人，太少了。
辛焰其实也想继续读书。
但是牵绊她的事情太多，她担心母亲那里需要用钱，而家里存款不多，到底心慌。
那日夏亦淼帮的忙辛焰还记得，主动给他发了消息道谢，但估计他通告太多，没时间看，也就没回。
辛焰没当回事，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室友都出去实习了，学生宿舍每天都是空荡荡的，辛焰去导员办公室交助学贷款的材料，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陈晏生。
他瘦了不少，温润的气质里多了几分精明干练。
“好巧，阿辛。”
陈晏生打了个招呼，看起来和从前一样，辛焰道，“是，你过来是有工作吗？”
“嗯，对接星云杯的一些事情。”
星云科技每年都赞助S大的编程比赛，计算机系不少同学都参加过，陈晏生是过来对接工作的。
“哦。好。”
两个人并肩走出了大楼，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题，陈晏生说他妈妈每天都不许他熬夜，他一加班回去晚了就一直打电话，被管的心累。
辛焰也忍不住和他说了考研的事情，陈晏生很支持。
“我知道你顾虑阿姨，但读硕士以后，每个月会有一些补助，每年奖学金也很高，你完全不用担心。”
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陈晏生目光比她长远，会给她建议，替她分析利弊。当初辛焰决定回学校继续读书，参加高考，陈晏生也是支持的，辛焰想，那这一次，也试一试。
到了S大门口，陈晏生同辛焰道别，星云科技大厦已经很显眼，就在对面，穿过两条街就到了。
辛焰咬着唇，说了句对不起。
陈晏生笑了笑，却照不进眼底暗淡，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来往车流不息，十字路口熙熙攘攘，无数人行色匆匆，擦肩而过，他背对着同辛焰挥手，依稀可见少年时的样子，只是西装衬衫装点了几分成熟气质。
但过去就是过去了，有些事情没办法抹去，也回不去了。
这时辛焰的手机响了，是夏亦淼回复了消息。
“抱歉，我刚才在活动现场，手机助理拿着的。”
“不用谢我，举手之劳而已。”
辛焰以为按夏亦淼的性格，一定会‘挟恩图报’，提出一些不合理要求，但他轻飘飘一句举手之劳，辛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了点儿微妙的情绪。
他也变了。辛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