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江城，迎来了第一场雨夹雪。
细小的雪花混合着更大的雨水，空气寒冷刺骨，间或吹来的风，割在人的眼睛上，冷涩发痛。
学校去年翻新了沥青路，不积水，灰黑色的地面，倒是透着冷肃寒光，整个江城三中笼着一层灰暗色泽，像是画家不小心打翻了一桶洗颜料的水。
放学后，辛焰照常去便利店上夜班。
辛母回家调养了，住院花了一部分积蓄，辛焰又不再去夏迟那里讲课，又少了份收入，于是只好又把夜班调回来上。
她正收拾便利店小桌子上客人吃关东煮留下的纸盒，就见橱窗外站了个人。
夏迟穿了件羽绒服，带了口罩，裹得挺严实。
他敲了敲玻璃窗，辛焰看他一双笑眼，细碎星芒洒在里面，夏迟抬手在玻璃窗上画了个心。
辛焰一语不发，拿着垃圾转身往收银台走，就听店门口自动报了一句欢迎光临，夏迟已经迈着长腿走了进来。
明明就在一个班，辛焰却觉得好似很久没见他了似的。
夏迟摘了口罩，拿了饭团放在收银台，辛焰公式化地扫了条形码，报价格，“五块，需要加热吗。”
“加热。”
夏迟说完，又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个棒棒糖，放在旁边，“一起算。”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辛焰瞳孔一缩，夏迟道，“辛焰，你最近都不来给我补课了。”
这句话带着他跟辛焰说话时不自觉的撒娇语气，辛焰把那个加热好的饭团放在他面前，“一共五块五，现金还是？”
其实真要算起来，辛焰大概有两星期都没有去过夏迟家了，补课也停了两星期，他若是想问，应该早就问了。
辛焰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本来两个人也没签正式雇佣合同，两个人不都有随时叫停的权利？
“辛焰，你躲着我。”
夏迟看也不看那个孤零零的饭团，他的视线落在辛焰身上，辛焰觉得芒刺在背，夏迟步步紧逼，她节节败退。
“没有。”
“那你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不来了？”
“你，你不是要去训练。”辛焰解释了一句。
夏迟道，“训练完也要写作业的啊。”
这句话要是任宇在场，肯定是要翻白眼的，夏迟课都不好好上了，怎么可能会写作业。
辛焰低头不说话，视线落在那个草莓味棒棒糖上，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夏迟，你选择性失忆，但我没有。”
说完才觉得自己鲁莽，发生了那样的事，辛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夏迟。
“辛焰，我......”
辛焰先提起这件事，却在发现夏迟有了直接捅破窗户纸的意思后，立刻岔开了话题，“那好，我继续给你上课，你先回去吧。”
夏迟深深看了她一眼，把饭团拿起来，“那夜班别再上了，太辛苦了，我训练九点结束，你直接来我家。”
“好。”
眼前的女孩儿乖顺的点头，夏迟却知道她并没有看起来那样柔弱可欺，他故意这么多天不找辛焰，与其说是自己在玩欲擒故纵，若即若离，不如说是辛焰未出一招，兵不血刃。
他控制不住自己要来找她，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故意把那个棒棒糖放在她面前，就是为了看她作何反应。
是害羞，是恼怒，还是什么。
但辛焰除了那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又变成了平时冷淡自持的样子，她被一个坚硬的壳包裹着，夏迟好不容易撬开了一个缝，还未来得及窥得内里一丝风光，就飞快的闭上了。
但他却清晰地触到了那令人发疯的热度。
辛焰确实是一把火，他想。
去便利店找过辛焰后，第二天，训练结束后，夏迟依旧没有等到辛焰。
元旦节要到了，刘老师宣布了元旦晚会的消息，说每个班都要出两个节目，在班里征集一下。
顾梦是文艺委员，自然由她来组织这件事。
高一的元旦晚会，顾梦表演了独舞，给班里赢了个第二名，这一次征集，有人说临近期末，排练别的太费时间了，要不然还是顾梦上，也有人持反对意见，他们想弄一个小品，尽量大家都参与，毕竟是最后一个元旦晚会，高三了学校就不让参加演出了。
最后经过讨论，定下一个小品节目，另一个还是顾梦组织跳舞，几个女生一起，排一个爵士。
听闻要出这么一个节目，班里男生有一半都沸腾了，毕竟现代舞，跳爵士的话又是配上Kpop的歌，大多是性感的动作，不知道学校会不会同意。
刘老师听了顾梦反馈的这些意见，倒是没有异议，他是开明的班主任。
在这个期末，除了准备要考试外，8班的大部分人也为即将到来的元旦晚会排练节目。
辛焰被拉着演了小品里的一个角色，她本来不想参加，结果赵云柯道，“就一句台词，你就当帮我们个忙吧。”
好吧。
于是辛焰和沈垣，赵云柯，还有林珊以及班里几个男同学，在晚自习前排练，她是没什么台词，大多数时间都在当背景板。
排练室另一边顾梦和几个女生在练习，班里不少男生还偷偷摸摸来看，被顾梦骂了回去，但夏迟不知怎么出现在练习室，顾梦立刻停下动作，心头一喜，“夏迟！你是来看排练的吗？”
夏迟没接话，任宇打了个圆场，才没那么尴尬，“顾梦女神，练的怎么样啊。”
“我们有几个动作做不好，夏迟，你能帮我看看吗？”
夏迟这才有了反应，看着顾梦开了个玩笑，“女团舞我可不会。”
顾梦捂着嘴笑了，“是我不对，那你就看看，给个评价呗。”
“行。”
见夏迟答应了，跟顾梦一起的几个女生都不免雀跃，又紧张，毕竟夏迟是专业的，又被他盯着看动作，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顾梦倒是发挥正常，就是扭腰摆胯的幅度更大，任宇凑到夏迟耳边道，“顾梦身材挺好的。”
而夏迟眼神虽然停在这边，但心思却飞到了另一边。
排小品的一群人里，林珊和辛焰自然也看到夏迟来了，正好他们排完一段，林珊又看见顾梦那个双标的样子，道，“顾梦太夸张了吧。”
沈垣看了眼辛焰，神在在地说，“以男生的角度看，顾梦跳的挺好的，夏迟应该会给个好评。”
话还没说完，赵云柯就给了他一掌，隔着衣服听到啪一声，“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我说什么了我？”沈垣无辜摊手，他又凑近辛焰，压低声音说，“最近你和夏迟怎么了？”
“没有。”辛焰矢口否认，林珊一脸懵，赵云柯恍然大悟，几个人各怀心思。
赵云柯把沈垣拉到一边，“你怎么回事儿？上次我要跟老刘告状，你还替他们遮掩，所以他们到底有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呀。“沈垣眨了眨眼睛，像只狡黠的狐狸，赵云柯气的咬牙，她突然又想起来一个事情，“你不会喜欢上辛焰了吧。”
沈垣：“......”
赵云柯细细一想，觉得自己推理得很有道理，“你发现辛焰和夏迟走得近以后，就吃醋了，由此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为了心爱的人不被我，铁面无私的班长，告状到老师面前，于是死命拦着我。”
“然后，辛焰和夏迟开始疏远后，你又开始悄悄接近，刚才还故意在人家面前提顾梦和夏迟，你是不是吃醋了？”
沈垣被赵云柯奇怪的脑回路折服了，他无奈道，“你瞎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不是那个时候喜欢上辛焰的吗？难道更早！”赵云柯眼睛瞪得圆圆的，她捂着嘴，一脸不可置信，“难道是辛焰体育课晕倒那次？我记得你抱她去的医务室，天呐！”
“......”
赵云柯陷入了挣扎，一边是班长的职责，一边是最好的哥们，她痛心疾首，语重心长地说道，“沈垣！学习为重好不好？我就不告状了，但你要保证，你一定得高考后再告白！我会时刻盯着你的。”
赵云柯自己脑补了一出他喜欢她，而她又和他纠缠不清的校园虐恋，她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剧本死死按在脑海里，绝不允许发生在江城三中。
眼见赵云柯越来越跑偏，沈垣简直要被她气死，他眼珠一转，干脆将计就计，“那你一定要时刻盯好我哦。”
“我会的！”赵云柯握拳，却没注意到沈垣眼里志在必得的自信光芒，一闪而过。
而这边还在看顾梦跳舞的夏迟，他虽然看着镜子里的顾梦，实则是在看镜子里另一边排练的辛焰，却迟迟没有等到辛焰看向这边的目光。
他实在等不下去了，站起身欲走，顾梦慌了，歌曲还在播放，她喊，“夏迟。”
夏迟没理她，直直走到辛焰面前，“你跟我出来一下。”
辛焰不明就里，跟着他出去了，赵云柯正好和沈垣回来，用同情的目光看了沈垣一眼，又拦住辛焰，“你们干嘛去，我们排练呢。”
“让开。”
夏迟甩了两个字，凶巴巴的，赵云柯毫不示弱，“夏迟同学，你不能耽误我们进度啊。”
“我说让开。如果辛焰选择在这里谈的话，我也不介意，相信大家对我如何数学进步这么的事还是挺感兴趣的......”
“别！”辛焰立刻打断他的话，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在场这么多同学，她竟然有点害怕。
夏迟没再开口，只是看着辛焰，周遭的人都被他无视了，两个人之间似乎有种没人能插足的磁场。只有顾梦不甘心地开口，“夏迟，怎么了？”
还有迟钝的赵云柯仍旧不依不饶，“夏迟，你欺负辛焰做什么？！”
辛焰受不了周围的探究目光，也不想夏迟和赵云柯吵起来，于是拉了下赵云柯，“班长，我去去就回，不耽误排练。”
顾梦看着离去的两个人，握紧了拳头，镜子里的少女刚跳完舞，头发有些乱，一双翦水明眸，殊色也掩不住失落，任宇有点不忍，便道，“迟哥是有点事情......”
“任宇，你说我该怎么办。”
任宇看了一眼顾梦，心道夏迟喜不喜欢辛焰先另说，却连个正眼都没瞧过顾梦，但又从不明确拒绝，这么看来，夏迟还真是很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