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烟望着今天吃饭兴致挺好的沈母,知道她也是开心:“阿姨,其实以珩呐,很关心你的,你住院那天晚上,我叫他眯会,其实他一夜没睡,他工作忙要回局里也愧疚的不行,他不喜欢说但行动一直在。”
自己儿子的性子自己再了解不过,这个小姑娘大抵也知道他们的关系,一直试图缓和。
儿子可真是捡到宝咯!
沈母笑着看向黎烟,感叹:“我们家以珩真是幸运遇到你这么好的姑娘。”
“是我比较幸运。”
“对了,阿姨,你之前有没有晕倒过?”
沈母沉思了一会,才开口:“四年前有过一次。”
“四年前?”
“是的,那天我记得是爬完楼梯然后去干什么就晕倒了,那时候以珩在训练营,封闭式培训,三年后回来不久之后就说要去美国一趟,没想到他刚走我就……”
封闭式培训三年?去美国干什么?
黎烟脑海里都是这两个问号?所以他真的去找过她是吗?他不告而别是真的有原因?
那这些年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深夜不能睡,在过去与现实间徘徊。
黎烟怔住在原地,久久没回神,直到沈母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小烟,你怎么啦?”
“哦…我没事,阿姨你血压有点高,自己还是要多注意,爬楼梯的时候走几层就休息一下。”
“好。”
交代完沈母注意事项,黎烟恍恍惚惚往门外走,垂眸盯着脚尖的移动就撞上了前面的人。
也是她此刻最想见到的人——沈以珩。
“沈以珩,跟我来。”小姑娘定定地看着他,面色有几分沉重。
他随着小姑娘来到阳台,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远处城市街灯依次亮起来,照进这暗暗的一片天地,能依稀辨得出彼此的轮廓。
摆着的用来供患者家属休息的长凳,赤·裸·裸地躺在靠窗口,他们没有选择去坐,两人望着栅栏般的防护窗外面的世界。
黎烟望进沈以珩的眼里,琥珀色的眸子借着外面世界的灯火看不太清澈。
似乎只是为了看清,她离得近了,这次好像能看清到他瞳孔斑斓的投放。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一触,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轻飘飘的,“沈以珩,七年前这样之后,你去了哪里?”
回答她的是,他如这黑夜一样的缄默。
脚着地,身体的飘摇感结束,有一种踏实感,她半仰着头,眼睛一瞬不眨,如无形地一张网在扩散蔓延。
沈以珩终于低声开口:“一定要知道?”
黎烟重重地点头,“当然要知道,这些年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我不希望那段我未曾参与你的过去,成为我们之前不可弥补的伤害。”
七年前黎烟生日那晚,也许黎烟是喝了点酒的成分吻了他,可沈以珩十分清醒,在决定吻她的瞬间,他就已经决定接受,提前一点好像也没关系。
送完小姑娘回家之后,就接到局里的电话,紧急任务,从回去到训练营,没收所有通讯设备,在里面封闭式训练。
本来以为可以亲口告诉小姑娘,没想到一去就是三年,他在里面不要命的闯,希望可以早点通过提前回来,结果就发生了命案他被选定成为卧底。
一切结束回来,他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还是决定去找她。
他想不管小姑娘骂也好,打也罢,他都认,只要她能原谅他。
可是没人告诉他,他的小姑娘不见了,怎么办?他花了半天的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
然后终于几经周折他得知黎烟去了美国读书,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去打扰她,也许她早就将这段小插曲忘得一干二净,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静静地看去她一眼就足够了,只要她过得好,那这一趟就没白来。
果然,沈以珩等在黎烟宿舍楼下,青春飞扬的大学校园与无趣严谨的他格格不入。
深秋的夜晚,沈以珩穿着一身黑隐在常青树下,默默地凝视着这场校园里最常见的表白。
鲜红的玫瑰花瓣在地板上被撒成爱心,浊光灯火围绕的“我喜欢你”,年轻帅气的男孩背着吉他在谈唱着甜蜜的恋歌。
男孩的一伙兄弟用蹩脚的中文喊着他心尖上的人的名字。
那是什么感觉呢?
沈以珩说不上来,曾经他拒绝黎烟的理由,就是希望她以后能过上这样的大学的生活,和同龄人一起,遇到更优秀的恋人。
现在他就站在他曾经设想过的画面里,可是他发现胸口有一股气堵得慌,心钝钝地往下沉。
然后那个他记挂着整整三年的小姑娘从楼上跑下来,承着另一个男人的欢喜与爱意。
那一刻他像是置身于万年冰霜里,动弹不得,僵持在原地,就似有千万层雪慢慢把他笼罩,直至完全淹没。
不远处异国母语的喧嚣,他们的狂欢充斥着这寂静到无声的夜幕。
手机在口袋里不依不饶地响彻,是家里阿姨的电话,他眉心微动。
“以珩啊,你妈突然晕倒了……”
他那千万分之一想要往前一步的心,就这样被现实催促着转弯回头。
夜色竟也变化得如此之快,才刚望过去的星光,却也转瞬即逝。
异国舟车劳顿的疲乏,奇迹般地消失殆尽,他仿佛得了神通,脚步越变越轻,路也越走越清明。
沈以珩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幕,倏然笑了。
你会回来的对吗?
不管多久我都等。
……
月朗星稀,窗外霓虹灯经久不息,秋风柔柔地扫进阳台,拂过人的脸颊,有丝丝凉意。
时过境迁,那些藏在回忆里的时光就像蒙上了一层纱,沈以珩抬手将黎烟微乱的碎发挽至耳后,低低开口:“我错了,让你等那么久。”
男人的手流连在黎烟的耳垂,她没忍住缩了缩脖子,抬眸望向男人自责的眼睛,笑了,“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好好表现。”
随后她眼尾一弯,眼珠溜了一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你在楼下看到有人和我表白?”
沈以珩怔了一秒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你就吃醋了?”
“我想是的。”沈以珩望着小姑娘狡黠的眼眸,坦荡地承认了。
其实说是吃醋还不足以形容那种感受,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当时他说不上来,现在想想应该是那种旁观,她旁边站着的不再是他,可能以后她的人生里也再没有他。
只要一想到这点他心口就隐隐作痛。
“我没有答应他,这些年里也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只有你,一直是你。”
小姑娘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模样,一瞬不眨,如一片幽幽的湖水。
“我知道。”
“你还记得你以前拒绝我的理由吗?现在沈以珩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分开的七年里我看过这世界,也认识过很多优秀的人,但是那都不是你,我也只要你。”
在这七年里,我每天都咬牙坚持,为得不过是如果能再见,我一定骄傲地告诉你我并非年纪轻不懂爱情,即使我看过很美的风景,也依然有且只有你。
如当年一腔孤勇般的表白一样,多年后的黎烟依然可以很自豪地站在这里,告诉她喜欢的人,你看,我就说我一定做得到吧!
“我也只有你。”沈以珩勾唇,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如果我一直不回来呢?你怎么办?”
“那就去找你。”
“沈以珩,你真的决定了?”她澄清的双眼对上平稳的眸子。
“嗯。”
生命里有些缘分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当你以为无疾而终的时候又悄然而至。
沈以珩现在想来,不过是幸运,如果小姑娘真的不回来了呢?如他所愿,遇到了所爱之人,结婚生子。
他又该怎么办?
沈以珩没法想象那个画面,可是如果真的是也只能远远的看着。
垂暮老矣,坐在火炉边打盹的时候,慢慢回忆曾经有个明媚鲜亮的小姑娘热烈地闯进过他的世界。
“烟儿,你终于回来。”
阳台上,无声的夜,两个孤寂的身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这段时间,沈以珩母子俩关系也在缓和中,阿姨的腿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天,黎烟刚好休息,就和沈以珩一起接沈母回家,本来想让沈母住到他们那边,但沈母说什么都不肯去,说是睡不惯别的地方。
车子缓缓开到一处老宅停下,虽然沈母现在可以拄着拐杖慢慢走,但是沈以珩仍然坚持背她进去。
房子里设施陈雅,偏古典的风格,深色系沙发,古茶色的小桌上水艳的玫瑰竞相开放。
沈以珩提前让人打扫过的。
时候到了中午,张姨去厨房张罗午餐,他们两陪着沈母在沙发坐着。
“以珩,小烟,你们要上班的就先回去吧。”
沈以珩看了黎烟一眼,“妈,我们陪你吃完饭再走,烟儿今天休假。”
“那就好,没耽误你们的正事就好。”
黎烟拿过一边的毛毯盖在沈母的腿上,“不耽误,你放心休养,我们会经常回来的。”
小姑娘贴心的动作落在沈以珩的眼里,眸色发柔,暖意更深,侧身静静地凝视着。
沈母从来没见过儿子用这种宠溺的眼神看过哪个姑娘,看到他们两这样真好。
“小烟,什么时候你爸妈有空,一起吃个饭?”既然他们两感情稳定,自己的儿子也老大不小了,两家人见个面吃个饭也是应该的。
“都可以的,阿姨。”黎烟扫了沈以珩一眼,垂着眼睑点点头,耳尖绯红。
沈以珩长得像妈妈多一点,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得出来沈母年轻时候是个美人,即使年过五十,眉眼间也难掩那抹风采。
此时微微一笑,连连说了两句“那就好”。
“等我腿方便了就定下时间。”
……
沈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自沈父去世,以珩工作,房子里就空荡荡地,永远都是沈母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吃什么都是索然无味。
虽然家里只多了一个人,但因着她而来的暖意却将这偌大的老宅装得满满当当。
沈母开心地吃了两碗饭,饭毕,沈以珩回局里,黎烟则选择留下来陪沈母。
黎烟送完沈以珩回到客厅就看见沈母对她招招手,“小烟,扶我去楼上。”
“来啦!”
沿着宽敞的木质楼梯一路往上,墙壁上的每隔一段距离都有插画,笔触大气,气势磅礴,有很浓的个人色彩。
沈母见黎烟盯着其中的一副画看,笑着向她介绍,“这些都是以珩上高中的时候画的。”
“他还学过画画?”黎烟微微讶异,不过再一想到他帮她补习时,草稿纸上行云流水的字迹,睿智通透的解题思路,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个男人还有什么是她没发现的呢?
“学过,也没另外请老师,就他自己,我就随便选了几幅挂着。”
果然天赋这种东西不是谁都有的,小时候黎烟画画,钢琴,书法,跳舞每样都被黎妈妈送去学过,样样都会一点,到头来没一样精通。
说话间就到了二楼,沈母带她到了一个房间,室内以冷色调为主,黑白灰三种颜色在这个平行空间平铺延展。
深色的窗帘,精简的木质书桌,宽阔的床铺,这风格和沈以珩挺像的。
“这是以珩的房间。”
果然是。
接下来就是黎烟最感兴趣的的环节了,因为沈母从抽屉拿出了一叠相册。
“这是以珩一百天的时候。”
“好小啊!”
没想到沈以珩小的时候也这么一本正经,尤其是那双眼睛,黑葡萄大的眼珠又圆又亮。
有一种反差萌。
“这是读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就这几张,他本来就不爱拍照。”
高中时候的沈以珩和现在比较五官多了一丝明朗和清俊,共同点无一例外的都极为好看,大概有很多女孩子给他递情书。
从小到大,慢慢变化,看着一个人从稚嫩到慢慢成熟的这个过程,还挺奇妙的。
在她们还未进入到彼此的世界之前,他们又是以什么模样存在呢?她想大概每一个人都会好奇吧。
一路翻过来沈母的视线从未离开相册,眼神里充满了怀念。
“这是以珩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