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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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舒赶到宫城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通达听政殿的路上不停的有传令兵来回。

大殿内,以令尹为首的几位宗亲重臣早已经站在徐侯座前,商讨着如何对付眼下都城乱局。

见苍舒来了,众人却感到一丝惊讶,苍舒也是一样。这般重要的军政会议,居然没有召唤他这个百官之长,分明是要将苍舒隔绝于朝廷的边缘。

“哦,丞相来了,寡人正要派人去传唤你呢!”徐侯笑道,模样仍然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臣知街市上发生乱事,便立刻赶来向君上献策。没想到还是比诸位大人晚到一步,还请君上见谅!”

苍舒边说边行礼,态度谦和,但话语中的深意,在场的人无不心知肚明。

徐侯呵呵笑道:“来来,有何妙计,快快说与寡人与众卿听!”

“诺!”

苍舒走到众臣身前,在一群四五十岁的长者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精神。

令尹不屑的挪过步子,拉开与苍舒的距离,还故意的哼出一声沉重的鼻息,生怕苍舒不知到自己对他有多厌恶。

苍舒也懒得在意,直接向座上的徐侯禀报道:“相信君上与诸位大人也知道,在世子的大喜之日,城内一下涌现出这么多的细作,这绝非是偶然。”

徐侯还没开口,令尹率先冷笑的对苍舒说道:“不必丞相重申,这些事当然是敌视我大徐的某某诸侯使的下流手段。”

“哦,那本相想请问令尹大人,他们的目的为何?”苍舒问道。

“即是潜入都城,目的当然是想行刺。”令尹自信的说道,“不论是我国君臣,还是别国的,只有能成功其一,都能挑动我们与别国的关系,从而引发战争!”

苍舒朝令尹微微颔首道:“大人说得有理。”

令尹正要得意的回应,却被苍舒抢过话道:“但他们为何要等到巡卫出动后才发难?”

“这……”令尹沉思着这个问题,苍舒不等他辩驳,便忙朝向徐侯说道:“这么做除了暴露身份让他们自己落入险境外,似乎并没有任何积极作用。以臣愚见,这帮人行踪分散,装备不一,应该不是同一势力派来的。”

徐侯眉头轻蹙,问道:“你是说,此次要动我大徐的,不只一国?”

“极有可能。”苍舒也不把话说死,只是抛出一个意见后又跟了一句,“而且此次乱事内情复杂,各方势力交错,又联系上邓玉失踪一事,尽管我们可以迅速镇压下去,但这些事一旦被追究,恐怕会扯出更多隐藏的敌人,对我们很是不利!”

“笑话,丞相所言真是莫名其妙。”令尹张开双臂问道:“这明明是探清敌人底细的最佳时机,你却说对我们不利。老夫可真看不懂你这年轻人的‘智慧’了!”

“大人可曾想过,若这些敌人全都浮上水面,徐国将如何?”

“当然是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犯我大徐者,虽强必戮!”

“本相试问,若他们反诬我们诽谤,以此联合共犯大徐,你又将如何?”

“争霸问鼎在此一举,必兴全国之兵将此等宵小尽灭之!”

“争霸问鼎?汝欲置君上于不义乎!?”

“我……”

令尹怔然,心中万般懊恼自己,居然就这么轻易着了苍舒的道,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即便平日里谁都不把这当回事,但以现在的情况来说,这样的言行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只会让徐国成为众矢之的。

“老臣失言了,还请君上恕罪!”令尹下跪伏地,向徐侯悲呼讨饶。

徐侯倒是一脸轻松,像是看戏一样目睹两人论战,“仲兄快请起。”徐侯安抚着令尹,道:“此处又无外人,仲兄不必如此激动!”

“谢君上!”令尹从地上爬起来,身边的两位宗亲上前帮扶。

“舒儿也是,令尹一时心急口快而已,你又何必断章取义,这般吓唬他?”徐侯轻声责怪,却又眉眼带笑。

“是臣过分了。”苍舒拱手为礼,向令尹赔罪道:“还望令尹大人不计较!”

令尹余怒为消,别过头对苍舒的道歉置之不理。不过苍舒心里却好不痛快,这令尹从来就看不起他,今日又被他夺了百官之长的地位,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与其作对也是在所难免。只可惜,这花白胡子的老头却被自己的聪明反误,败了苍舒一手。先前那嚣张的气焰也顿时弱了不少。

“舒儿,以你之见,寡人又该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形呢?”徐侯带入正题,问苍舒道。

苍舒面向徐侯,挺直了腰身,说道:“臣有一计,虽非十全,但能将此事对徐国的不利影响降至最低。”

“讲!”

“臣请君上下令收兵,大开四门,送各国来使离开大业城!”

众人惊愕的望着镇定自若的苍舒,连淡然已久的徐侯也不禁嘴角微抽了一下。

“这门一开,放走的,可不只是来道贺的客人啊!”徐侯语意冷冷,双眼紧盯着苍舒说道。

可苍舒却不管不顾道,“臣知道,臣就是要放走所有的敌人!”

令尹忍不住大声质问道:“你这分明是纵虎归山,令在前方血战的将士白白牺牲!”

“本相所为,是为了避免更多不必要的牺牲。”苍舒看都不看令尹一眼,说道:“还能放长鱼线,引大鱼上钩!”

苍舒继续说道:“如我之前所说,各方势力混杂交错,面对这种情形,那些有份参与的人恐怕比我们更加着急,生怕自己的阴谋被揭穿落人话柄。若将他们通通放走,之后他们必然会全力掩盖事迹,而其中还敢有人以此事为由犯我,只会牵扯出其他势力,侵犯的是他们的名声利益。不说会被联合打压,起码也会被各方孤立难成气候。”

徐侯静静听着苍舒的言论,“届时我们再以污蔑为由讨伐其人,师出有名,即便得不得各方拥护,却也不会遭受责难!苍舒言尽于此,还请君上与各位大人,三思。”

众人思量之余又面面相觑,以眼神交换各自意见。

“诸侯之间无义战,但哪次谋取利益之时不是打着大义的旗号?!”苍舒目光扫视着一干大臣,说道:“比起向天下证明我大徐的锋芒,不如借一时天子福荫,为徐国树立一个王道之臣的形象!”

“哈哈哈哈……”

堂上大臣皆向畅然大笑的徐侯看去,那种欢欣与快慰,不需言语,也能让他们明白,徐侯对苍舒这般话深以为意。

“好一个王道之臣!”徐侯赞许道:“舒儿所言极是。比起揪出那些鼠辈,不如施恩于他们,还能从中引他们相互猜忌。于我等,利多弊少,确实是良策!”

苍舒一笑,高声呼唤道:“君上英明!”

令尹等人反复琢磨着苍舒的提议,想着从中找出什么破绽来进行反驳。但想来想去,他们也发现,在这番混水之中,徐国实在难以在里面捞到什么好处,遑论这些势力还都是针对着徐国而来。

“也罢,就当是送瘟神了。”令尹说道:“都城之内已是人心惶惶,还请君上早些下令!”

徐侯欣慰似的说道:“仲兄说的是。就劳烦仲兄带人前去传令,让禁卫火速赶往迎宾馆保护各国使臣,特别是齐、邓两国君主,不得让他们受半点伤害。命巡卫打开四门,解禁码头与路卡,同时召集所有武魂甲士前去为他们开道送行。”

“诺!”

主座角落的中书郎(注:替国君拟召的人。)快速拟好召令,由内侍官转交到徐侯的手中,徐侯浏览过后,在落款处盖上印玺,然后再由内侍官送到令尹手中。

“臣先告退了!”令尹向徐侯行礼道别,转身之际,又与苍舒对上一眼。苍舒点头向他敬了一礼,令尹也不回应,只是多看了苍舒两眼,然后快步离开大殿。

大业城的各处都能看到武魂甲激斗的闪光,与商铺燃烧起的火焰浓烟。徐梁的马车被逃命的人流堵住了去路,随从不敢让他下车步行回宫,惹得他心情焦躁不已。

突然,凌空中响起空灵的钟声,缓慢悠扬。

徐梁拉开车窗帘,细细听着这声音,感觉周围都安宁了不少。

“怎么会突然敲起了晨钟?”徐梁奇怪的问道。

“世子您看。”徐梁顺着随从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队身着墨绿色铠甲的禁卫军从宫城方向的大道上小跑而来,之前还拥挤在路上的民众一下如被劈开的潮水一般退让开,好让禁卫军通过。

“禁卫也出动了,可是,为什么会敲响晨钟呢?”徐梁自问道:“难不成是故意要将敌人驱散出大业城吗?”

传令兵举旗一路跑到各大围捕敌人的街市和巷道中,高呼:“君上有命,巡卫军立刻回营,不得有误……”

大司马惊诧的回望宫城的方向,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淳于召将飞轮背到身后,坚毅的目光又变成迷惘与忧伤,黯然转身离开现场。

“徐国禁卫军,奉我君之命,前来保护各位大人!”迎宾馆内本是惶恐不安的使臣们在听到外面传来的呼喊,因各自原因而紧揪的心这才放松了下来。

齐侯放下手中的白色棋子,冷笑一声,对与自己博弈的邓伯说道:“没想到,徐靖真能用上这么‘简单’的方法,从如此复杂的局面中打开一条活路。呵,有趣!”

邓伯面无表情,落下一子道:“不管怎么样,只要没找到邓玉,我必将发兵讨伐卫国,逼得他们背弃与徐国的盟约,倒向我们的阵营。”

“再以卫国为鱼线,钓来其他反徐的东境诸国。如此,寡人借道伐齐的计划,算是成了!”

齐侯看向眼前铺在茶案上的“大周五境全图”,白色的棋子代表着各国大军围在徐国边境上,而象征着徐国势力的几颗黑子,则在其中显得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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