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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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府上的花园内品种繁多,一到暖春时节,花开极盛,香飘漫天。那景致在整个大业城也是出了名的。传闻这些花都是淳于召亲手种下,历时十多年才有此景象。任谁也难以想见,一个身为禁卫统领,久经战阵的将军会是一个爱花之人。

流云游走在这百花丛中,身上也沾染着这浓浓的香味,引来蜂蝶围着他翩翩起舞,让流云无所适从,一路都在左闪右避,挥手驱赶。焦躁的行为神态像个猴子似的,惹得为他带路的婢女不禁一阵欢笑。

“哎呀,你不帮忙还取笑我。”流云不厌其烦地躲到婢女身后,“这些该死的狂蜂浪蝶,干嘛非得围着我转?”

婢女笑道:“是客人身上太香了,哪能怪这些蝴蝶蜜蜂啊,它们都是被您吸引的!”

流云心中郁闷不已,想来就是因为自己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出门,这才轻易吸收了花香。要不然,不说能把这些虫子熏死,起码也能中和一下味道,那样就可以不用受这苦头了。

“赶紧带我去找我姐,纵使这里美如仙境,我也一刻都不想多呆了。”流云推着婢女向前小跑,催促道:“快快快!”

“唉,大人慢点儿……”

花林边缘是一池平湖,湖边有一道长窄木桥连通着湖心的小亭。细雨就和淳于祁坐在亭子中闲话,两人中间有一个小婢女服侍,为二人煮茶添水。

“怎么样姐姐,今天玩的可算尽兴?”淳于祁亲切招呼细雨道。

“祁弟照顾得如此周到,姐姐当然尽兴了。”细雨神情轻松自然,面色在暖阳的关照下显得十分红润,眼神也比以前更具光彩。

得到了细雨的肯定,淳于祁也感觉分外开心,“那就好,姐姐就当这儿是自己家,千万别见外。”

“二少爷,流云都尉到访!”一名男仆来到亭子前禀报,细雨和淳于祁一听这个消息,脸上几乎同时露出惊喜之色。

“流云兄回来啦!快请。”淳于祁忙指挥着男仆去迎。

“不用请啦。”男仆才刚转身,却被突然出现在后边流云出声叫停,“我自己来就行。”

男仆向流云行了一礼,然后自觉的和领路的婢女一块退下去。

“你可算回来了流云兄。”淳于祁兴冲冲的从座位上站起,两三步跨到流云面前,“怎么样,在东夷没受伤吧?”

“没事,谢谢关心。”流云抬手拍了一下淳于祁的肩,然后走向细雨,蹲下身,温柔的说道:“姐,我回来啦!有没有想我啊?”

细雨高兴地在流云的脸蛋上掐了掐,“当然有了,你能平安归来,姐就安心了。”

流云拱了一下鼻子做鬼脸,逗乐了细雨,也让这份快乐反馈了自己,露出天真如孩童般的笑容。

这样的温情画面,也感染了一旁的淳于祁。他年岁不大,父兄也不在身边,自己独力支撑着诺大的家,还要在官场上与各色人群打交道,受各种各样的气,却只能强行忍耐。每每身心疲惫的时候,他都希望能有亲人在身边关怀一下自己,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

流云转过脸对淳于祁说道:“我不在家这段时间,多谢贤弟陪我姐姐游玩解闷。她现在能有这般好气色,你功不可没啊!”

“流云兄言重了。”淳于祁憨笑道:“我一直想要个姐姐,如今能借细雨姑娘偿此心愿,是我占了便宜才是,可不敢贪此大功。”

这话说的颇有童趣,惹得在场的众人不禁好笑。

“不过,你一个禁军校尉怎会这么闲?”流云坐到细雨身边,盘起腿问淳于祁道:“眼下正是战时,大业的巡卫营都调出去了,禁军守卫范围扩大,应该很忙才是啊!”

“嗨……”淳于祁一副扫兴的样子,跪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提起小炉上温煮的茶壶,为流云倒上一杯。“我只是承父荫才得了这么一个职位,并无实权。父亲辞去大良造一职后,我更加被徐、杨两家的人孤立。就算想去战场上争个军功,上面……也不会把这个机会分给我。”

“这样啊……”流云手指把玩着一片桃花瓣。禁军是宫城守卫,只有世家子弟才有资格担任,能上战场的机会相对其它卫军来说并不算多。好难得才等到这么一次机会,自然所有人都不会轻易放过,哪怕可能因此送命,也足以光耀自家门楣,余荫泽备后代。呵,真是愚蠢。

“算了,上不了战场就不上吧。”流云宽慰道:“能活着就好,如果你想立功,靠别的也行,不必执着于去前线拿命拼。”

“是啊。”细雨也劝道:“你父亲年事也高了,以后家里的方方面面都要依靠你,你要好好的才行。”

“那不成,我知道姐姐和兄长是关心我,但是……”淳于祁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自从我大哥死后,外面多的是一些难听的风言风语。父亲又不愿出面解释,白受那些无端的嘲讽。我是将门之后,战场才是我的归属。我要凭自己本事来为淳于家正名,现在整天跟那些个自视甚高却没多少能耐的家伙共事,简直是一种折磨。”

看着淳于祁这委屈的样子,细雨于心不忍,想要好言安慰他,却被流云按下手,示意不要。

“你可知,你大哥是死在谁手中?”流云犹犹豫豫的问道。

淳于祁摇头回答,“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去宫中和人比武。父亲也对此只字不提。”

“哦……那……”流云咽了下喉咙,本来想问淳于祁,若是知道和他大哥比武的人是谁,当会如何处之。但话到嘴边,却又强行吞了下去。这结果,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

“啊,姐姐。”流云扯了一下细雨的袖角,说:“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不然城门就要关了。”

细雨点头应道,“嗯,游玩了一天,我也有些倦了。”

“哎,还早啊。”淳于祁不舍的起身相拦,“吃过晚饭再走也不迟的,就算晚了,也可以在这里睡嘛,反正空房多的是。”

流云扶起细雨,对淳于祁说:“好意心领了,我们改天再登门拜访。”

见流云姐弟去意坚决,淳于祁只好作罢,“那好吧,我送你们出门。”

三人一路笑谈,门前有淳于祁为流云姐弟安排好的马车。双方行礼作别,进了车厢,流云先前陪笑了脸瞬间蔫了下来,随后一声叹息。

“怎么,有心事?”细雨低头查看着弟弟的面目,企图从中探寻到他情绪骤变的因由。

“没,我能有什么心事。”流云后仰着身体,拉开与细雨之间的距离,狡辩道:“你别瞎猜了,我没事儿。”

流云不想说,细雨也不强问,只是在一边感慨道:“以前姐姐眼盲,你有事儿瞒我我也看不见。现在我的病好得差不多,能看得见你的心思。如果你依然要隐瞒,那我只能跟着瞎操心了。”

“我……”流云欲言又止。那些黑暗的事还是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最好,不要去沾染到细雨,让她为自己担心或是愧疚。

“我只是想到咱们现在生活得挺好,比较起以前的艰难困苦,心生一丝感叹而已啦。”流云双手握着细雨的肩,安抚道:“这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事,你要操心的,应该是咱们未来的日子才对啊!”

说到这儿,流云还左右摇晃着细雨,追问道:“你说对不对,对不对?”

细雨有些受不了流云这样过时的撒娇,忍不住笑了,又嫌弃似的说:“好啦好啦,都被你摇晕了。你说的都对行了吧?”

“哈哈。”流云像是得胜一般欣喜。细雨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才拥有了现在,他必须维护着,让一切不堪的事实远离细雨。如果谎言能让细雨开心一辈子,那他愿意一直骗下去。

……

苍舒给包袱打着结,邓玉坐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目光黯淡。

“天黑后韩歌就会带你走小道离开徐国。”苍舒将收拾好的包袱移到邓玉面前,起身走到柜子旁,取下阵列架上的三尺短剑。“韩歌手上有通关文书,现在前线的战事也有所怠慢,戍边的军士不会为难你们的。”

“锵!”利剑出离鞘,寒光照亮苍舒的双眼,“出了徐国,就是邓国的势力范围,韩歌会把你交到你信任的人手中才会返回来。”

“一路情况未可知,韩歌等人会拼死相护,但你自己也要小心。”剑上薄刃依然锋利,苍舒拂手合上剑,走到邓玉身边,蹲下把剑放在包袱上。

夕阳被门窗上厚实的帘布阻隔在外,只能透过浅薄的微光,不仅照不亮这小小的房间,还让它且得更加昏沉。

“准备一下吧,马上就要动身了。”苍舒站起来,视线漫无目的的游移在各处,“一刻之后,我再来叫你。”

苍舒转身面向房门,双手伸近拉环。却在邓玉一语之后定在半空,一动也不动。

“从你进来之后,你便没有看过我,一眼也没有。”邓玉仰视着苍舒的背影,双唇张合,仿佛有话梗在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苍舒余光向后,却在掠近伊人之时又急忙收了回来,垂下郁结的眉目,声如轻风悠扬。

“我怕多看一眼……便舍不得送你走!”

邓玉心门一震,字字如洪钟贯彻双耳,令她一阵莫名的眩晕。一息微颤,双眼好像装满了星空,浩瀚明亮,闪烁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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