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同袍，我不想把事做绝了。但你也别逼我！”

绳子勒在颈上即难受，也让流云说出的话自带一腔嘶哑，极具恐吓的意味。

姜松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面皮，看向流云的目光也有些黯淡，站起身退开两步，干笑了一声，没话找话似的对流云说道：“看你还能撑到几时。”然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前随口吐出一句，“给他送些吃的。”

流云垂下眼看着胸前的红光，失望的轻叹。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流云抬头望去，见一个男人端着酒菜走过来。定睛一看，竟是那牙缝男！流云惊讶之余又觉得憋屈，真是风水轮流转，让这厮见到了自己的落魄样。

“呀，又找靠山了？！”流云嘲讽似的对牙缝男说道：“你会说大周官话，应该会有特别优待才是啊，怎么还派来伺候我了？”

牙缝男将酒菜放到流云身边，转头警觉的看了一眼身后，见无人跟随，忙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面向流云。

流云一惊，心想这厮难不成要在这干掉自己，以报栖妖谷的私仇？正当要呼救时，却听得牙缝男轻唤一声，“别说话！”流云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双手一松，绳子已被牙缝男挑断。接着是双脚，脖子。眨眼的工夫，身上的束缚全被解开，一阵酸疼连贯周身，劲散之后又觉得好不痛快，惹得流云不自觉的轻呼出声。

“没事儿吧？”

流云看向一脸关怀的牙缝男，怀疑似的问道：“你这是？”

牙缝男主动的扶起流云，紧张的注视着门外，“这群散兵现在到处在抓壮丁，留守此处的人不多，我会带你逃出去的！”

流云惊诧的打量着牙缝男，这般情真意切的模样，仿佛自己看错了人。“真没想到你会来救我，难到你一点都不记恨我曾重伤过你？”

“比起那个，我更感念你昨天出手相助。”牙缝男目光柔和，全无半点恨意。流云不禁想起昨天的那幕场景，牙缝男对身后女子不惜性命的维护。这样有情有义的人，真是难以与当初那个屠村的杀人狂魔联系到一块。

“说起来你不是武魂甲士吗？”牙缝男扶着流云往窗户靠近，“怎么还以白身跟他们硬拼？”

流云一时不说话，他还不能完全相信牙缝男，自然不想告诉他，自从赤鬼降到士级后，只有自己身体状态极佳的时候才能撑得起赤鬼的魂力。而一旦自己受伤体弱时，赤鬼则不会现形，以免人甲相互消耗，不仅战斗时难占优势，反到有可能让二者俱殒。

毕竟他只是个寄魂器，而非真正的侍主！

好在姜松、花开落两人不知道实情，以为他是有心给大家留条退路。他当然也考虑过假意答应入伙来缓解危机。但对那两人，以及这群散兵游勇的憎恶，终究没能让他拉下脸来与他们同流合污。

“你能走动吗？要不要我来扛！”牙缝男说着就要抬起流动的手担到自己肩膀上，流云忙假笑的阻止牙缝男。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你带路就行！”

见流云精神清醒，牙缝男点下头回应，便带着流云到窗台前，推开窗翻出房间，在外边伸手接应流云。流云跳下窗台，外边就是后庭，长廊的几个关口还有人把守。

二人蹲在墙角边，查看着守卫情况，细数一下共有七个人。牙缝男转身对流云伸手示意不要妄动，又转而指了指自己，随即做出一个手刀动作，指向外面的守卫。

流云看懂他是要出去杀掉守卫方便两人逃离，但如无必要，流云还是不想伤了人命。趁着牙缝男没出动，流云一把拉住他，低声轻语道：“咱们联手会快一些，打晕就行了！”

牙缝男眉头一皱，稍后又舒展开来，好像是理解了流云的意思，点头应肯。

二人深吸一口气，眼神交汇后，立刻分道两边，就近将守卫击昏。不等人倒地，又快步冲近下一个目标，流云起手就抓着那人脑袋往廊柱上撞。这一闷声很快就传到不远处的守卫耳朵里，再加上流云白衣在夜幕下太过显眼，其它守卫也陆续看到这个晃动的白色身影。

牙缝男就怕他们惊呼引来其他人，慌忙滚地、跃起，横起手刀狠狠劈在一名守卫的后颈上，打得那人顿时的声倒地。

剩下的两人被这场面吓得惊慌大叫，拼命的朝后门跑去。流云想追也来不及，牙缝男跑到流云身边，拉着他就往墙边跑，背后墙面半蹲，对流云说道：“快，咱们翻墙走。“

流云想也不想，助跑踩上牙缝男的大腿，借力攀上墙头，然后伸手对牙缝男喊道：“上来！”

外围响起士兵涌入的嘈杂声，牙缝男摇头道：“得有人拦着他们，不然你我都走不了！”

“你别犯傻！”流云紧张的吼道：“快他妈上来！”

“翻过这墙往东走二十里，那儿有个野渡口，我准备了船！”牙缝男边说边退后，“带我的家人离开东夷，就当咱们两清了！”

“喂你……”

话刚吐出口，守卫院子的士兵就冲到了后庭，牙缝男捡起一把长剑，不管对面的来势汹汹，只顾泰然自若的回头对流云说道：“快走吧，不然你连为我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拔剑，顺手将鞘抛向流云，流云忙下腰去躲，却因重心偏移而不得已翻身下墙，离了这喧嚣的院子。但里面兵器相接时碰撞的声音与厮杀的呐喊却萦绕在流云耳边，仿佛他还置身其中。

纷乱流窜在小镇的街巷之中，人影与火光交错，恍惚了人的视线，让流云有可趁之机，隐藏在这漫长的冬夜之下，一点一点的逃出这是非之地。

在日月交替之时，流云终于到了牙缝男所说的野渡口，也看到了他准备好的客船。

推开舱门，里面正坐着一个惶恐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正在吃奶，流云见之，忙起身要退出舱门，却不小心头撞到低矮的船顶，震得船身也摇晃了起来。

流云痛叫了一声，捂着头连连朝女人摆手道歉，闭着眼摸着门退后，关上门守在外边。长舒一口气，缓下心情，回想起那女人的面容，正是牙缝男保护着那个，看来是他的媳妇无疑，只是那个婴儿……要说十月怀胎，这期间牙缝男还在栖妖谷中混呢！那……流云自觉想了多余的事情，忙敲了下脑袋，打消这些无聊的推理。

“好了，你，你请进吧！”

船舱传来女人弱弱的唤声，流云收拾了一下心情，转身推开门。女人正将婴儿放到身边的摇篮里，被窝中还睡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姑娘。

“恩人，我夫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流云看着女人焦急的面容，蹲坐了下来细声安慰道：“你别怕，他没事。他让我先来带你们离开东夷，他随后就到！”

一句话说得很不顺口，流云生怕女人听出是谎言，忙想到引开话题，指着两个小孩问女人道：“这是你们的孩子吧？”

话刚问出口，流云就觉得这真他妈是个愚蠢的问题，这话外之意岂不是怀疑孩子不是两人亲生的么？！

女人也用着奇怪的眼神望着流云，这让流云心如乱麻，一时处境尴尬。

“女儿是我与夫早年生育的，至于这个婴儿……”女人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孩子，面容惆怅，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是我去年被贼人奸污所生。”

流云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这女人能坦白到这个地步。而由自己引出的这沉重话题也让流云惭愧得想跳河来以示歉意。

女人仿佛是看穿了流云了不安，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反倒安慰流云道：“不碍事，恩人之于我们有如再生父母。我不怨恩人言语有失，只叹世道艰难，迫使夫妻分离，骨肉难聚。”

流云观女人谈吐得体，又想到牙缝男武功不弱。二人应该都不是普通平民出身，但家道敌不过世道变化。就如同女人说的那样，二人为讨生活分居两地，生死由命。这一点流云自然是深有感触。

牙缝男因养家糊口而变成一个嗜杀成性的人，却对隔海独自育儿的发妻受辱无能为力。可想他们事后要背负多大的创伤，又需要多大的勇气来接受现实，并重新生活。

看着那可爱的婴儿，流云心生无限感慨。眼前的这个女人平生一股令流云折服的力量，让他不敢侧目。

而将她挡在身后的牙缝男，对家人来说是个敢担当的好人，但对于牙缝男来说，家人遭难，或许就是他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