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厅里又坐了一会、询问了一下蕾欧娜这几年来到美国的生活状况后，墨丘利奥便开车带她前往领主伊斯克拉的住处。

蕾欧娜坐在这辆纤巧时髦的酒红色跑车的副驾驶座上，打开车窗，看着路灯在车身优美的流水线上照下的金色华彩，竟然感受到一种只有自己在逃亡时全速奔跑才有的轻盈。

“她很美，不是吗？”墨丘利奥的手指摩挲着方向盘，动作轻柔得好像是抚摸少女的脸颊，“阿尔法罗密欧8c，或许称不上华丽雍容，但绝对是血统纯正的意大利淑女。”

对汽车一窍不通的蕾欧娜一挑眉梢，轻轻说了一声“确实”以作回应，微合双眼，任凭车窗口涌进来的气流吹乱她的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被这样温柔相待的蕾欧娜觉得自己现在比面对亲王还要拘谨。

于是车静静地向城区边缘和缓起伏的圣莫尼卡山行去，那里有一座里维拉乡村俱乐部，是名流雅士常去打高尔夫的度假胜地；山脚下，则矗立着伊斯克拉那座现代主义风格的巨大豪宅。

原以为一个“疯子”的居所看起来会有些不正常，但等到车子停在这片占地将近一千平方米的宅邸面前时，蕾欧娜觉得，除了照明的昏暗和布局的空阔有点夸张之外，其他与别的富人区房屋并无太大区别。

不过，就在两人走过铺在几何状水池上的曲折栈道时，一个非常不正常的女声在他们耳边响起：

“欢迎光临……神行信使，还有那只年幼的凤凰。”

说这个声音不正常，是因为听不出它的来源在哪里，仿佛是从他们两人周身的每一个角度传到耳中的一样；而且，它的内容也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额……”墨丘利奥尝试着向蕾欧娜解释女声所说的内容，“伊斯克拉一直很喜欢给人起绰号，‘神行信使’是我，所以……那个‘凤凰’应该是说你吧？”

“为什么我是凤凰，你是信使？”可蕾欧娜越听墨丘利奥解释，便越觉得困惑。

“鬼知道。”

两人脚边的地灯光芒也在此刻渐渐亮了起来，将他们引向宅子无声地自动开启的正门。

3:11 S

进门后，原本漆黑一片的迎宾大厅也随着他们的步伐一点点变得灯火辉煌，而蕾欧娜发现，自己走进的根本不是一座住宅，而是光怪陆离的艺术陈列馆：没有沙发、电视之类的家具，目所能及的所有墙面甚至是天花板上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和油画，地面则被各类古老或现代的相机及其零部件以一种艺术品的姿态占据，只露出两条弯弯的、可供两人并行的小路，一条通向楼梯，一条则直至屋子后方的庭院。

其中，照片大多以黑白为主，拍摄对象有人有物也有建筑，全部都带着鲜明的俄罗斯民族特色、强烈的明暗对比和呼之欲出的立体感；而油画的内容则更为抽象，有的是类似人体神经、血管或大脑皮层沟壑的彩色花纹，有的则是干脆在灰暗的背景中泼洒几片亮色。

“不要太专注了，凤凰，你会……迷路的。”紧接着，伊斯克拉的声音又像刚才那样在蕾欧娜耳边响起，把她从观看入迷的状态中唤醒，“我在后庭。”

墨丘利奥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蕾欧娜跟着自己，穿过大厅，从一座梯形的黑色大理石拱门行出。

面前的庭院总体来说是按枯山水的理念设计的，简约宁静，不过把鹅卵石、枯树之类较有东方气息的元素替换掉，变成嶙峋尖锐如山峰的岩石和恍若冰雪的天然水晶，以此增添了一些冷峻肃穆的西伯利亚荒原元素。

而庭院中央，一个白色的女子正坐在空白的画架前，朝着他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一头柔顺的浅金色长发，一双几乎银色的浅蓝色眸子，一身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棉布裙，皮肤又白得几近透明，以至于蕾欧娜见到她的时候，对她的印象里只剩下白色这种色彩。

显然，这位，就是圣莫尼卡的领主，玛卡维安氏族的伊斯克拉。

“原来你就是凤凰……唔，生自日出之地却为了追寻芬里斯坠落于极西的黑暗中，真是……可悲可叹的愚者之勇。”伊斯克拉伸手轻托自己的下颔，用一种打量素描用的石膏像的眼神打量蕾欧娜，薄薄的嘴唇几乎看不出张合的动作，然后转头看向墨丘利奥，“信使先生，你想看的东西都在二楼……我知道狮心王想让你把火焰扇得再旺一点，所以这第一把火，我的建议是留意一下诺亚画廊。”

蕾欧娜记得杰克曾经吐槽和中国人说话像猜谜一样，然而如今面对伊斯克拉，她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谜语式对话，听起来和他们二人此行的主要目的完全搭不着边际，哪怕算是很熟悉伊斯克拉的“发病方式”的墨丘利奥也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理解了其中含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后庭，前往宅邸二楼寻找他要的案件资料。

“嗯？墨丘利奥？”蕾欧娜一脸茫然，正打算跟上墨丘利奥，却被突然银铃般笑了起来的伊斯克拉叫住了。

“哦，小凤凰，不必着急，以后你有的是时间，”她雪白的笑容像孩子一样单纯，“但是现在……该交换礼物了。”

礼物？

这样一说，蕾欧娜想起来了，她还没有向这个伊斯克拉领主上交那个玄乎其玄的“见面礼”。

所谓的，她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不过，为什么伊斯克拉要说是“交换”礼物呢？

蕾欧娜正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玛卡维安折腾得失去耐心的时候，伊斯克拉伸出她那纤瘦得貌若白光凝成的手臂，招了招，示意蕾欧娜走过来，而考虑到对方毕竟是一方领主，蕾欧娜不敢有所冒犯，还是安静地上前，按照人家的指示坐在画架对面。

“收集不同人的人生，算是我个人的癖好吧……放心，只是癖好而已，因为疯子的话是不会有人相信的。”伊斯克拉将油画时用以稀释颜料的油倒入油壶中，原本总是有些神经兮兮、恍惚不定的表情突然显得极其清醒，语气也突然和她身后的水晶一样冰冷平直，“想想真是讽刺……我们的父亲被上主诅咒，那诅咒随着黑暗的拥抱传承给我们，而后他自己又诅咒了玛卡维安，让我们氏族的血统与疯狂捆绑在一起——被诅咒的人，居然也诅咒自己的同胞和子嗣……吸血一族，还真是诅咒之一族啊。”

“我们的父亲被上主诅咒”，想来，这是在说那个“该隐被上帝诅咒成为第一个血族”的传说吧……原来关于玛卡维安疯狂的缘由，竟然有“该隐诅咒了玛卡维安”这个说法。

“既然如此，你恨该隐吗？”想明白了之后，蕾欧娜问。

伊斯克拉摆出一副正在替蕾欧娜画肖像的样子，观察了她好一会，往调色板上挤了很多大红色颜料：“为什么要恨呢？万事万物皆有两面，疯狂也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它给了我听见真相的能力。”说着，她拿起一只干净的画笔，对着蕾欧娜，“现在，你身体里就有另一个你正在向我描述你已经走过和即将走出的道路。”

“……那是什么？读心术吗？”被伊斯克拉这么一说，蕾欧娜还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貌似想看出“她身体内的另一个她”到底在哪里。

“唔，准确来说，并不是这样：因为我不能知道你此刻在想什么，只能听到一张你过去和未来的、绝对真实的记事年表，无论外在的你如何竭力掩盖，我都会知道真相——那令我们氏族疯狂的真相。”

绝对真实。

这四个字让蕾欧娜的神经猛地一跳。

如此，这个伊斯克拉，对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了？哪怕是……她“竭力掩盖”的三年？

她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笑盈盈望着自己的女人……可怕得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你能替我算命咯？预知将来什么之类的？”但口头上，蕾欧娜不愿点穿——只要她们两人心知肚明即可。

“我这不是正在算么？”

伊斯克拉执笔轻轻在油壶里蘸了蘸，咯咯一笑，然后面对画架，神情立刻无比肃穆，用力地用笔刷裹挟了一大块颜料，往画布上一抹，留下一笔热烈的红。

笔刷落在画布时，伊斯克拉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右臂在绘画时变得那么刚健遒劲，以致颜料会不时因为过大的力道而飞溅到她的身上，把她那似乎没有颜色的衣着和身躯一点点染得五彩斑斓。她的表情一直平淡着，可目光如炬，仿佛能把这画布烧穿。

蕾欧娜就静静地坐在伊斯克拉对面等待着，等到墨丘利奥拿着一份打印文件再次回到后庭。

“额……”显然，墨丘利奥有点没法理解现在的状况，小声问蕾欧娜道，“她在……画你吗？”

“她在用画替我‘算命"。”蕾欧娜则冲他一摊手，回答。

无语的墨丘利奥见自己貌似没有打扰到专心作画的伊斯克拉，便把手中的文件递到蕾欧娜手里，小声解释道：“我觉得伊斯克拉说的那个诺亚画廊的案子还算合适你，这里是资料，你自己看一下吧……处理得好的话应该不会产生武力冲突，对于你这种不熟悉枪械和格斗的新人比较友好。”

“哦？”蕾欧娜拿过打印着黑白色照片的档案，认真地翻阅了一番，了解到了诺亚画廊这起灵异案件的具体情况：画廊最近正在举行一场以神话传说为题材的艺术展，而其中有一幅以该隐为主角的油画在展出后，画廊便经常发生令人胆寒不安的怪事：第一天晚上，保安常常在这幅画周围听到一阵来源不明、忽高忽低的女声低语；第三天清晨，油画下方出现了一大片血红色的、不知由何种粘稠液体凝成的脚印；第四天晚上，有保安宣称自己看到一个“血人”在画廊中徘徊。

不过，由于目前这一系列灵异事件并未导致任何伤亡和财产损失，为尽可能压低负面影响，画廊只是把油画卸下搁置在仓库中、偷偷清理掉所有的混乱痕迹而已，没有报警也没有新闻媒体报道此事——而这，算是让试炼的难度降低不少，毕竟人类对这个案件的关注度越小，处理起来也就越不容易触犯六道戒律中最重要的一条：避世戒律。

就在蕾欧娜和墨丘利奥讨论自己需要做哪些准备工作时，伊斯克拉停下挥舞画笔的右手，机器人似的转过头来，笑着看着他们两人说：“你的预知画今晚无法完成了，凤凰小姐，等下次有缘再会的时候，请记得提醒我交还回礼哦……另外，神行信使，你居然这么听话选了我推荐的第一把火，让我很意外啊，从你能预见到的角度来看，它可是完全不符合狮心王的心意呢。”

面对伊斯克拉白得几乎有些不真实的笑容，墨丘利奥有礼地一勾嘴角、垂下视线，模仿着这位玛卡维安的说话风格回答道：“我与狮心王的契约只是契约罢了，不像你们这些接受了黑暗拥抱的人必须被丝线缠绕……何况，作为一个信使，时刻在黑暗中保持基本方向是很重要的，若是为了快点完成使命就轻易改变方向，会很容易迷路。”

蕾欧娜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互相出谜题的两个人，后庭内陷入了刹那的寂静。

而后，寂静被伊斯克拉的仰天大笑生生击碎。

“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即便行走在黑暗之中，你还是那个信仰众神的墨丘利，不是吗？”她笑得前俯后仰，差点喘不过气来，接着又极其迅速地恢复了平和而有点神经质的神态，“唔……既是如此，想来那笑面的黑蛇也终究遮不住太阳之眼的。”

笑完之后，伊斯克拉满不在乎满身的颜料痕迹，站起来，淑女地朝蕾欧娜和墨丘利奥行了一个提裙礼：“再会，凤凰，愿你在画中世界里摸索到火种起源的微茫痕迹。”

原本打算让伊斯克拉的预知画就在这一章画完的……但想想一幅油画哪有那么快啊！！！于是决定推迟到下面的剧情里。

至于玛卡维安的疯言疯语……我是参照原作里如果玩家选择自己是玛卡维安氏族的话、主角会说的一些台词的那种风格，估计对于不知道原作的看官来说，要完全理解它的含义会有点困难，所以建议等到这篇文中后期的时候回过头来再看看，这些疯言疯语中隐含的一些对于未来的预言就回显现出来。

最后祝我明天高考挂柯南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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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新换的BGM是选自自杀小队OST的《I Started A Joke》，感觉比原先那首椎名林檎女神的《ポルターガイスト（灵异现象）》要更合适的一点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