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唐七的十里桃花，华胥引，枕上书。因为自己在写东西，所以看书的方式是这样的。先把自己觉得好的字句摘抄在一个本子上。等这个本子满了，就誊到另一个本子。过程中把已经觉得不好的地方删掉。用这种方法，每抄完一个本子都会删掉至少一半的句子。也能看出自己文笔的进步。目前还留下来的唐七的字句有枕上书“你暂且陪我坐一坐，许久没有在此地看日升日落，竟还有些怀念。”她撑着腮，望着天边一道清冷的月光，轻声地自言自语：“什么时候，我带你去我们青丘看星星啊。”回过神来自己先怔了一怔，摇头笑了一笑，那句话被悠悠夜风带散在碧色的荷塘里，转眼便没影了。像是她坐在那里，从没有说过什么。大了不止一倍的雨声擂在林叶上，像是千军万马踏碎枝叶，有点渗人。她记得临睡前听得残雨数声伴着东华均匀绵长的呼吸，雨中仍有璀璨星光。它们铜铃般的眼中流下血红的泪，好像为此事已等待许久，长得那样可怕，这个模样却很可怜，令人略感心酸。满足的滋味像是看到一树藤萝悄然爬上树顶，又像是听到一滴风露无声的滑落莲叶。凤九捂住漏跳一拍的胸膛，绝望挣扎道。“愁怀难遣，何须急遣。浮生多态，天命定之。忧愁畏怖，自有尽时。”两日后，歧南后山梧桐照日影，清风送竹涛。华胥引不过，苏誉并未求得叶蓁的墨宝，他在卫国的朝堂上，对卫公说出那句话时，叶蓁已踏上王城的高墙。苏誉和叶蓁有史可循的第一次相见，在卫国灭亡的那个下午，中间隔着半截生死，百丈高墙。星沉月朗，家在远方。何日梅花落，送我归乡。那时我躺在一口乌木棺材里，是个已死之人，棺材后声声唢呐凄凉，阴沉沉的天幕撒下了大把雪白的冥纸。君师父说：“卫国分封八十六载，我是头一回看到一个公主下葬摆出如此盛大的排场。”但我想，那不是我的排场，那是国殇的排场，而一国之死，怎样的排场它都是受得起的。我起死回生的这一日，感觉自己沉睡很久，在一个模糊的冬夜醒来。从窗户望出去，月亮挂在枝头，只是一个淡黄色的光轮，四周静寂无声，偶尔能听见两声鸟叫。抬眼就看到床帐上的白莲花。我说：“我还活着？”老仆领着我穿过两进长廊，穿过大片扶苏花木，绕过一片莲塘，踏入莲塘上的水阁。四周皆垂了帷幔挡风。躺在藤床上看书的女子抬起头来。半响，她低头打开手中书卷，风拂过，一滴泪啪一声掉在书页上，墨渍重重化开，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若无其事的另翻了一页。宋凝这一番话，我无言以对。只听到灵道外夜风愈大，树叶被刮得沙沙作响。我想救她，终归救不了她。对花对酒，落梅成愁，十里长亭水悠悠。这个意识孤零零盘旋在孤竹山中，裹着岚岚雾雨，冰冷又备受珍重的样子，像空自繁华的一场镜花水月，又像寂寞着等待谁来舔写最后一笔的水墨丹青。十里桃花我将玄女甩到他怀中，往后退到殿门口，惨笑道：“司音一生最后悔之事就是来大紫明宫遇见你离境鬼君。你们夫妇一个狼心，一个狗肺倒也真是般配。从此司音与大紫明宫不共戴天。”半空里雷色轰鸣，乌云滚滚，一道道闪电劈下来，五百多年未使用过的玉清昆仑扇在面前的湖泊里显出真形，扬起七丈水瀑中，映出我一双赤红的眼。青的山，绿的树，碧色的潭水，三千年来，我头一回看清了青丘的色彩。日光透过云层照下来，青山碧水中的一树桃花犹如九天之上长明不灭的璀璨烟霞。那一树烟霞底下立着的黑袍青年，正微微探身，修长手指轻抚跟前立着的墓碑。就像一个梦境，我屏着呼吸往前挪了两步，生怕动作一大，眼前的情景便一概不在了。他转过头，风拂过。树上的烟霞起伏成一波红色的海浪。他微微一笑，仍是初见的模样，如画的眉眼，漆黑的发。红色的海浪中飘下几朵花瓣，天地间再没有其他色彩，也没有其他声音。他伸手轻声道：“浅浅，过来。”几十万字最后就剩下了这么点。就是说如果我现在去看这几本书的话，大概这些字句少得无法支撑我看完它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