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son 1 冰山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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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观察家,既已透彻了解一系列事件中的一个环节,就应能准确地说出前前后后的所有其他的环节。我们还没到只要掌握理性就能获得结论的地步。问题只有通过研究才能获得解决,想仅仅依靠直觉解决问题,最后一定会失败的。不过,要使这种才能发挥到极致,推理家就必须善于利用他已经掌握的所有事实。这就意味着推理家要掌握渊博的知识。——歇洛克·福尔摩斯

《A Study Iy(身份的研究)》

这一天的太阳,还没怎么抛头露面,又被厚重的深灰色的云遮蔽,风也不强,太阳入云之后基本就不打算再出来了。在这阳光稀缺的多云的日子里,一所靠近城郊的学校反而没有表现得那么昏沉。有限的操场上,散步着许多学生,三三两两。在这些人群之中,一处不显眼的地方,两个人在热切交谈。

手语:留意细节。

“留意细节”。(手语)

手语:描述。

“描述”。(手语)

手语:请联系我。

“请联系我”。(手语)

手语:麻烦你。

“麻烦你”。(手语)

黄海是从这所默默无闻的学校走出来的优秀毕业生,他的名字和照片,被醒目地展示在这远离市中心的残疾学校正大门荣誉墙前。虽然在母体里感染了病毒,导致他出生时就伴随着先天性听小骨发育不良的噩梦,也因为听觉障碍,黄海学习发声和说话的过程注定不轻松。不过所有的艰苦和困难,丝毫不影响黄海下决心要与正常人对话聊天,在十岁时,他就发誓,一定要颠覆人们对聋哑人的认识。所以现在的他,不仅是一位回到母校奉献青春的手语老师,同是还是获得联合国“语言人才培训体系”专家委员会认证的国际手语翻译师。

当然,我们要说的人是一位比黄海小五岁的,跟着他学习手语的特殊的学生,他既不是衮州市残疾学校的学生,也不是……

黄海:“好的,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手语)

学生:“谢谢哥哥!今天又学到不少!”(手语)

黄海:“我能问个问题吗,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残疾人,观察力还特别好,学完唇语还要学哑语,这是为什么呢?”(手语)

学生:“为了比别人更优秀。”(手语)

黄海:“可是,你已经做到了呀!”(手语)

学生:“不好意思,还有你,哥哥!”(手语)

黄海摇头笑了笑:“竟然想要超越我,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最高调的人!”(手语)

宋扬嘴角一翘:“骄傲使人进步。”(手语)

其实在早些时候,宋扬就已经表现出如此明显的高调了。二月的那一次,宋扬主动配合警方侦破一起特大跨国珠宝抢劫案,尤其是关键性地推理出嫌疑人们私藏赃物的地址,算是立了大功,也因此宋扬骄傲地在新闻发布会上表明自己的姓名身份,当然,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最后警方还是不允许在场媒体对外公开宋扬的个人信息。不过,还是有那么几家小报社不听话,悄悄写了“学生侦探宋扬”。

小报社虽然知名度不高,观众不多,不过当宋扬发现大多数报刊亭有那篇报道自己事迹的内版新闻时,他多少还是有一些小小的欣喜和得意。

那次之后的几个星期课上,宋扬时常思考,自己当初之所以选择法律专业,无非是带着一种社会责任心去帮助那些渴求法律辩护的落难人,宋扬的经历让他深感辩护律师在中国的尴尬与困境,他发誓一定为这行业带来一些质变,哪怕只是略微提升律师在庭审中的重要性。而经过了那一案件,这已经是旧的想法了,宋扬的观念发生了一些转变——法庭辩护只是声张正义的一个途径,如果能用自己的推理去帮助更多的人,那也不失为一个完美的选择。

于是,宋扬花了一些课外时间,在某几家论坛上,宣传自己私人调查的业务,开始揽起侦探的私活。在业务量突破稳定的零的水平线之前,宋扬会一直保持着头脑的活跃。

五月份的某一天,正值周末,趁着天清气爽的时节,宋扬约女朋友霍欣怡去衮州植物园游玩,当然,宋扬有小心思,因为不久就是女朋友的生日,他想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当然是绝对不能明着问的——“你想要什么礼物?”——为了能在生日那天制造浪漫情节,达到设计好的预料中的惊喜效果,揣测女朋友的心思,显得很重要而且很有必要,对宋扬而言。

可是在公园门口碰面时,宋扬第一眼就观察出女朋友的异常——不太打整的圆角衣领,奇怪搭配的深色长裙,有泥点的浅色平底鞋,消失的经常佩戴的手工编织手链,以及略微发红的眼睑。

“还好吧?”一见面,宋扬暖心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小感冒。”霍欣怡知道宋扬会推理自己生病,轻微一笑,用手指梳理着她在微风里轻轻飘荡的耳边的长发。

宋扬迟疑一秒,小心翼翼地问:“……你和耿颐早上吵架了?”

霍欣怡收起笑容,有些吃惊看着他。

宋扬所说的耿颐,不仅是霍欣怡在大学的同班同学,而且还是同一寝室里,和她处的最要好的朋友,两人是形影不离的闺蜜。宋扬想起在酒吧里,坐在右边的耿颐和自己说起过,她最大的爱好,是用购买来的五颜六色的丝线,亲自动手编织成小巧玲珑的艺术品,宋扬后来也有了解,除了女朋友那条特别漂亮的手链,耿颐的博客上也有许多手工的编织品的展示。霍欣怡如果从学校出发行走来到植物园,要么选择学校东南边一百米不到的公交车站,乘坐77路过两个站后转121路,要么选择西边四百米处的地铁站,乘坐六号线直达植物园;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么她必定经过正在修建地铁的满是泥土的道路,而她的鞋子显然可以把第一种情况排除。宋扬知道霍欣怡买过一辆二手自行车,而他深知女朋友更愿意自己骑车而不是花钱坐公交挤地铁,霍欣怡没有骑车,那么很有可能是借给了耿颐而没有要回来,因为上星期看见了耿颐在博客上晒出自己白云山骑车的照片,车和女朋友的一模一样。

“你不必吃惊,我都是观察出来的。”宋扬对霍欣怡慢慢讲道,“天气比较热,你穿了深色的裙子,和你以前文艺风格比起来很不搭配,而我是昨天约你的,就是说你在来之前临时发生了比较重要的其它事因此耽误了一些时间。你不骑车是因为车在闺蜜那里而你没有去要回来,你的细心性格让你很少遗失随身物品,所以耿颐送你的手链是被你亲手丢弃的。结合你早上刚刚哭过,眼角还有些红肿,我才推理,今天早上,你一定和耿颐发生了特别大的矛盾;能让你生气而为之闹矛盾的,一定是你的某样东西被闺蜜弄丢了——啊,该不会是——那辆你在酒吧唱歌挣来的自行车吧?!”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霍欣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宋扬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丝本不会有的忧虑,可能在担心自己做出更多精准的分析。

“算了,不逛植物园了,本来还想向你炫耀一下唇形科和玄参科的区别呢!”宋扬自嘲。既然女朋友是音乐专业,宋扬就想,不如通过音乐平复霍欣怡此刻糟透的心情,于是毫不犹豫,牵起她的左手:“走,咱们去看芭蕾舞!”

霍欣怡勉为其难地跟着去了。

衮州入夜的傍晚,气温微凉,马路上车灯渐多,衮州歌剧院外立面看起来华灯璀璨,建筑外壁灯光时而变幻,里头正上演绎着一出经典的芭蕾舞剧,木制舞台前,国乐团正在那下沉的乐池里,由经验丰富的指挥家的指挥下,轻柔地演奏着剧目乐曲。乐曲悦耳倾心,大多数观众还是目不转睛欣赏舞台上,手牵着手,翩翩起舞的四小天鹅。

“真好听,不是吗。”宋扬轻轻左靠,对霍欣怡耳语。也许是自小听觉上优越的聪敏,或者是一份对福尔摩斯崇高的敬意,宋扬非常喜欢古典音乐,尤其喜欢提琴演奏的乐曲,这不仅是享受,更是一种精神追求。

霍欣怡一声不吭,安静认真看着芭蕾舞女,似乎专注到无视宋扬的存在。然而,当她看到最后一幕,奥杰塔和王子双双投湖殉情时,忽然鼻子一酸,眼角竟有些湿润了。

宋扬则完全被舞台吸引,反倒是他右边的一位陌生观众递给他一包纸巾:“朋友,她情绪不对劲,照顾一下。”宋扬顾不上观察这位热心肠的陌生人,赶紧转头瞥向霍欣怡,这才看到她擦拭着粉白脸庞上一股淡淡的泪痕。

“还在为耿颐生气呢?”

“没有。”

“那你怎么了?”

霍欣怡又不说话。

整出剧圆满结束,观众席这时才响起掌声,宋扬被霍欣怡突如其来的坏情绪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看来音乐不是缓解她的情绪的良药,宋扬平时信心满满的微表情心理学此刻也没怎么派上用场。

是不是转移注意力就可以好一些?宋扬想当着霍欣怡的面,通过那位陌生人,再次展示一下自己的强大无比的观察力;以往来说,这是宋扬哄女孩子百试不爽的绝招。

他拉着女朋友的手,追上那位送纸巾的人。那人穿扮正式,白衬衣领口系着黑色蝴蝶结,戴着明黄色墨镜,一只手拄着木制拐杖,另一只手捧着西服,被右边一位女人挽着。

“您好,谢谢您的纸巾,冒昧问一句,您也是国乐团的小提琴乐师吗?”

那男人转身,眉头一翘,显得吃惊。“你认识我吗?”“您大可不必惊讶,我并不认识你,我是通过观察您身上的某些特征,然后用演绎法得到您的具体身份的。我会告诉您我的分析根据,如果您愿意,我会分析出更多的东西,您觉得可以吗?”

“福尔摩斯?有意思!我洗耳恭听!”男人微笑道。

宋扬简单回顾了一些观察到的片段细节,便不假思索答:“刚才您用左手递给我纸巾,我注意您的左手举手时有些颤抖,这是腕关节长时间保持一定姿势造成的;您的肩膀略微左斜,左下颌有红肿,脸部轻微不对称,头略左偏,再加上左手食指和中指指尖的茧,不难判断您是一位职业小提琴手,根据您的双耳轮廓反映的不同听力也可以佐证这一点。您的蝴蝶结沾有一点点酱汁,现在光线充足的条件下,看来像是番茄酱,而您的衬衣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污渍,这说明您和您的女友下午匆忙吃了快餐赶过来看《天鹅湖》,在此之前您还回到衮龙花园酒店里换了一套干净的礼服;您没有换蝴蝶结,说明您只有这一条,结合您的口音,我认为您是外地来随团住在酒店或者宾馆里。至于你们的情人关系,她挽着您的手,而您们还没有戒指,所以我知道你们还没结婚呢。”

男人转头和女人对目,愣了一会,然后两人笑起来。“那……你是怎么看出,我住在衮龙酒店的?”

“是拐杖!拐杖末端不脏,所以您一定是住在离这里最近的酒店里!”宋扬对自己的观察越来越自信,想突破自己,开始推理人物性格以及更深层的现象,这是他以前没有尝试的,“您每次用完拐杖一定会擦拭干净,并且这次特地回酒店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说明您是爱干净的人,然而这又反映出您是粗心大意的人,因为您没有注意到蝴蝶结也弄脏了。您在舞剧表演时一直戴着墨镜,现在八点演出结束您依然没有摘下,说明您不顾时宜地耍帅,有些自恋;当然也有可能是您很出名,戴墨镜是保持低调的方式,但如果是这样,您不会选择一个这么抢眼的黄色的墨镜……”

说到这里,宋扬才注意到男人身旁的女人小心地对着自己打着手势,请求宋扬不要继续讲下去了,宋扬刚开始还不理解自己哪句话有冒犯,只是下意识赶紧闭上嘴。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女人的小动作,微笑地同宋扬握手,并坦然摘下墨镜。这一下子,竟然让宋扬哑口无言,不知所措,他亲眼看到,男人两眼无神、角膜浑浊——他是一位盲人。

以前也有过观察失误的情况,只不过正确率都挺高,因此宋扬没有任何理由去质疑自己的观察术。宋扬对自己卓尔不凡的观察能力有十二分的把握和自信。然而,这一次,就这一次,他的推理出现了重大纰漏,这使得宋扬多年以来建立的自信心顷刻间崩塌,被这冷冰冰的事实摧毁。他开始怀疑,以前的观察,是否忽略了推理最基本的那一样东西。

“小伙子,不得不说,你的观察力算是厉害的,只不过有些事情你的确分析错了。我旁边这位,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我的生活助手,也是跟着我学小提琴的徒弟。我呢,也不在国乐团,就在一个残疾学校当音乐老师。”

自信心受到了沉重打击,宋扬匆匆别了男人后,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歌剧院。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下,霍欣怡对宋扬说了自己纠结的心理,其实也源于宋扬作出的不完全正确的推理。

街上车流,来来去去。

“我其实……我担心你和耿颐有什么暧昧的关系,别怪我乱猜……我男朋友可是大侦探,他怎么可能没想到,耿颐在酒吧里给你的手链,不是送我的,她是送给你的!她要是想送给我会经过你的手吗?”冷风里,霍欣怡流泪轻语,“你应该知道的,闺蜜要是和男朋友在一起,换做谁,都是折磨!原谅我,我不够强大,我实在太害怕那种情况发生在我……”

宋扬这时上前捂住她的嘴唇,狠狠把她抱在胸口,安抚着头。“不会发生的,不可能发生。别怕,别怕。”霍欣怡伏在他心口,感觉到心跳是多么真实。宋扬贴近她的左耳,轻声许诺:“让你担心了这么久,以后不会了。求你原谅,我错了。”

街口,两个人热吻,两颗心滚烫,融化在忙碌的道路夜景下。

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宋扬似乎厌倦了观察,对推理的兴致降至冰点,整个人无精打采,就连他最喜欢的古典音乐,听起来都像无病呻吟那般对双耳的百般折磨。

但是有一个问题,一直纠缠着宋扬:自己一直依靠观察取胜,从来没发生过大错,这几次的失误,原因究竟是什么?

幸好不久就有一次经历(关于宋扬那段神奇的经历,后边课程中会有讲解)结束了宋扬的痛苦,并且帮他找到了答案。在那之后,宋扬又回归学者姿态,自信如初。

尽管多云的天容易让宋扬联想起自己曾经惨痛失败的推理,但失败是成功之母,有了失误的经验,并从经验中总结了产生失误的原因,比起以前盲目的自负,未来的自信会更多地贴近事实。

这就是宋扬会出现在残疾学校的缘故。

“骄傲使人进步。”宋扬笑了笑,“只不过,这只是我的其中一个座右铭。”面向黄海,宋扬一边弄口型,一边吃力地比划着手语。“我的骄傲,不再局限于眼力,我会吸收大量经验和逻辑,充实我的观察术,所以哑语和唇语对我而言是必要的,我不是单纯为了超越你才向你学习的。”

黄海没想再举起双手比划哑语,而是微笑地,对着宋扬,竖起大拇指。

宋扬终于还是想通了,他找到了之所以失败的根本原因:

观察力足够强,发现了许多线索,如果不诉诸于理性的思考,同样地,最后都等于零。所以,观察到的每一个线索好比是一颗颗单独的珠子,需要用一条合乎规律的绳子将那些零散的珠子串联成有价值的项链。

而那股绳,名字称为逻辑。

笔记(入门课,Lesson 1):

她是和数学并论的自然界最纯粹最靠谱的工具,借助她的帮助,我们可以靠一点点手头仅有的碎片,一步一步发现身旁一直被忽略的那些鬼魅的影子。依靠她,我们可以找到整个事件最关键的那块拼图,或者从现状开始,猜想出舞台上剧目最终章的情节。无论是矛盾还是混沌,逻辑总能将那些迷人眼的鬼魅打回原形,驱散阴霾。

只不过,逻辑推理的美,许多人早早被她那高傲冰冷的姿态吓跑,不敢亲近了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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