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莫晨独自来到了白天来过的胜渊湖。

如他所料，已经有人在这里等着。一个是牧族族长穆青，另一个是未曾谋面过的年轻人。

穆青白发苍苍，盘坐在地上笑吟吟地向莫晨打招呼。

莫晨指着另一位年轻人询问道：“这位是？”

“何必明知故问，我就是天马。你可以称呼我白胜。”年轻人傲然道。

“白胜大人要参与我和穆青族长的谈判吗？”莫晨认真问道。穆青和他地位相当，两人自然可以推心置腹，但是牧族守护圣兽在侧旁听，莫晨感觉压力很大。

“这胜渊湖本来就是我的行宫，你们在这里谈话，我即便在湖底也听的一清二楚。与其这样，不如我就站在这里。你们谈话不用顾忌我，我也不会干涉你们的决定。”白胜说完便合上双眼，不再言语。

穆青接话道：“莫晨小友来到我牧族两天，相比已经有了些许想法，不知可否说给我这个老头子听听。”

莫晨盯着穆青片刻，方才回道：“贵族比我所认为的要镇定的多。原本以为，我等挟圣山命令而来，尔等小族必然诚惶诚恐，却没料到，贵族竟然还在试探我等。难不成，贵族还有与我族一战的意思？”

穆青无奈说道：“人族势大，当代人族大君与教宗战力更是冠绝诸代。一旦开战，我族必亡。只是，人族大君野心勃勃喜怒无常，我族实在不知如何自处。即便我族愿意臣服，可也难保人族为了绝掉后患，而对我族赶尽杀绝。”

莫晨点头：“的确，本族大君天纵之姿，既然决心在任期内一统天下，建立万世不拔的基业，就绝不会留下任何可能的隐患。牧族想要自保，必须全面让步，让自身永远无力威胁人族，这才有免除战祸的可能。”

“哦？愿闻其详。”

“不想成为人族的敌人，那最好的选择就是成为人族的一员。只有这样，圣山与大君才不会视牧族为潜在的威胁。”莫晨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可能贵族以为，只要表面上称臣，缴纳岁贡，且交出部分王室成员作为质子送往圣山，那就可以保全自身。”

“哦？难道这还不够？人族十国不就是这样做的吗？”一旁的天马白胜突然开口打断。

莫晨看着目光炯炯的白胜，一字一句道：“当然不够。人族是人族，牧族是牧族，两族岂能相提并论？！”

穆青脸色难看，对于莫晨下面要说的话已经有所猜测。而圣兽白胜虽然从未干涉过牧族政务，可毕竟是修行几百年的存在，论见识远超于他，这时突然开口，自然是为了帮他。只是这莫晨却丝毫不给圣兽面子，着实可恨。

“穆青族长还是不要心存侥幸为好。白胜大人也不用吓唬我，圣山上的大君与教宗可比您可怕多了。”莫晨悠然道。

穆青苦笑道：“还请莫晨小友继续往下说。”

“要成为人族的一员，需要三步。其一，开放人族与牧族间的通婚；其二，牧族放弃精灵族的文字语言，改用人族的文化习俗；其三，牧族修行人族功法。当人族与牧族之间的血脉外貌、文化传承、力量属性都不分彼此的时候，人族自然不会再视牧族为敌。”莫晨平静说完。

穆青心中苦涩，这样做的确可以使牧族免于灭族之危，可是这样又与灭族何异？不过是立即灭亡和慢性死亡的区别罢了。

“不知道那人族大君莫星痕任期还有多久？”白胜再次问道。

“白胜大人如果想拖延至大君飞升，那恐怕要失望了。神界已经选定谢氏女子青薇之子作为下一届大君，而大君却迟迟不与谢青薇完婚，只要新大君不出世，本代大君至少还能在人间待足十年。十年时间，牧族要么成为人族一员，要么被灭，绝对没有第三个选项。”莫晨冷笑道。

“我听说人族大君与教宗有不共戴天之仇，十年之内，两人应该会有个了断吧。”白胜的话语又让穆青燃起了希望，只要人族陷入内斗，那么牧族就还有翻身的希望。只是这些话对他说无妨，在莫晨这个人族使者面前说，难道？

莫晨微微一笑：“白胜大人果然厉害，如果不是文鑫所托，我反倒乐意看牧族被人族大军剿灭。”

“没想到主上身处敌营，还想着我等的安危。”穆青眼角湿润，感慨道。旋即又面露惭愧之色：“可惜我等无能，不能救出主上。如果主上能够来牧族主持大局，我牧族又何惧人族！”莫晨笑道：“眼下便有个机会，只要你们肯相助，我便有把握救出文鑫。”

“莫将军请说。”

“听说你们收留了不少灵族余裔，我需要他们。”

穆青露出警惕之色，人族击败灵族之后，一直在追杀逃离的遗民。牧族作为灵族分支，暗地里自然收留了许多远亲。只是这种事却不能轻易坦露，若被人族知晓，这便是宣战的借口。这莫晨虽然表面看来是在帮助他们，但谁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看来穆青族长还是信不过我，也罢，我便让族长见见我的依仗。沙王大人，请出来一见。”话音刚落，一只拇指大小的蝎子从莫晨袖口爬出。

白胜倏然站起，眼神直直盯向莫晨手中。穆青也极为吃惊，在牧族迁至这片区域之前，沙王便是这里的主宰者。后来精灵使下凡与死神签订契约划定疆域，当时的牧族族长与沙王也达成了和平共处的协议。但是沙王与牧族力量性质完全相反，立场天然敌对，已经数百年未曾在牧族面前现身过。没想到，今日竟然在一个人族身边见到祂的真身。

沉默片刻，穆青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莫将军深藏不露啊，身后竟然有这般强大的助力，难怪如此淡定从容。”人族向来不是安分的种族，高层间的内斗，比起灭亡的蛮族也丝毫不差，这莫晨身后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已经能够对大君与教宗造成威胁，恐怕其志不小。

人境聚精气神，地境负水火风，天境蕴日月星。此三境九重便是大陆通用的修行境界划分方式。如谢守策便是六阶即地境风阶，而牧族族长穆青则是天境月阶。而天星境又被称为圣境，凡是修炼到这个境界的，可称之为圣人或者圣兽，如天马、沙王、人族大君教宗等皆属此类。

莫晨道：“穆青族长现在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只要你们肯帮我联系精灵遗族，召集一批兵马配合沙王佯攻圣山脚下的圣都，引开大君与教宗，救出文鑫轻而易举。”

穆青虽然心动，但此事关系到牧族的生死存亡，却不能妄自定下，只得回道：“今晚与莫小友相谈甚欢，只是此事老夫还要与族中长老商议之后才能有结果。夜深了，还请莫小友回去休息吧。”

莫晨道声告辞便转身离开。

此时的圣山之上，文鑫正在与一个容貌不下于她的女人秉烛夜谈。

这女人便是谢青薇，谢青柠的胞姐，谢氏嫡长女，大君莫星痕的未婚妻，下一任大君的亲生母亲。

文鑫想要逃离圣山，得到谢青薇的帮助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因为对方身份特殊，即便是犯下大错也无人可以责罚，而且对方也有这方面的诉求。

“青薇姐，如果我想离开圣山，你会帮我吗？”文鑫好似随意地问道。

“你是星痕的妻子，我不能帮你离开。”谢青薇一本正色道。

“才不是，他当初要娶我是为了进入无尽森林，从内部攻打。所谓的婚礼不过是场阴谋，而且婚礼也没有完成，我才不是他的妻子呢。”文鑫愤愤说道，“而且现在我只是一个亡国公主，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了。青薇姐，你才是星痕以后的妻子。等我离开，那些人一定会催促你们尽快完婚的。”

谢青薇却突然发怒：“他不愿意娶我，难道我会愿意嫁给他？你可知道，他当初曾经当着众人的面对我说‘你不配做我的女人’。他这么羞辱我，哪怕我死了，也绝不会嫁给他。”

文鑫安慰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姐姐还记着呢。现在姐姐生的这般美丽，他早就后悔了。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哦。”

谢青薇恨恨说道：“那是因为神界钦定我的孩子将会成为下一任大君，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子嗣继承他的君位，才选我做他的王后。况且他选择了我，却迟迟不肯与我完婚，心理还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文鑫笑道：“他进入九境已经七年了，十年之内必然会抵挡不住神界的召唤飞升。他是个没有见过自己父亲的人，童年过的十分痛苦。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得到父爱，只要我离开了，他一定会选择妥协的。”

谢青薇看着文鑫，她很清楚，对方说的没错。莫星痕之所以迟迟不与自己完婚，就是因为文鑫的存在。当初为了攻破精灵森林，莫星痕假意与灵族结盟，并且提出与灵族王女联姻。等大婚之时，带领伪装进入的精锐一举攻破了精灵之森。只是战争过后，他却对这位第一次相见的未婚妻子动了心。于情，他不忍杀死自己的爱人；于理，这位文鑫公主身怀精灵王室血统，所生下的子女将来必然也是能进入圣境，杀之太过可惜。这才将她带回圣山，软禁了起来。为防她继续修行至圣境逃离，还特意完善了原有的宙喑结界。这一晃，便已经是三年过去了。

想到这里，谢青薇突然有了主意：“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文鑫欣喜道：“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姐姐请说。”

“离开圣山之后，尽快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