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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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娅·玛雅诺夫卡中尉感觉自己正漂浮在河水中,一股无名的力量温柔地托举着她的身体,让她冰冷的心脏逐渐归于平静。

她试着睁开眼睛,但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摆脱笼罩在自己眼前的黑暗,那浑浑噩噩的感觉包裹着她,就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吞噬蚕食着她最后的一丝神识。

在深邃的黑暗之中,突然闪过了一道模糊的光芒,将她的思绪带回了许多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除夕之夜,银装素裹,艾茵兰每年都会下雪,但唯有深夜的雪才会如鹅毛般纯白无暇——白天的雪是昏黄的,天际线上那些工厂排放的煤烟让它们变得同吸烟者的肺脏一般,还没来得及积蓄起来,便在行人马匹与车轮的碾压之下化作污水,同马粪和垃圾搅和在一起,于街道上糜烂。

圣蔷薇大教堂里传来修女们唱颂的赞美诗,善人们点亮的圣烛与长明灯的光芒照耀着大教堂建筑上的彩绘玻璃——屠灭巨龙的人类武士、降下圣光的神明使徒、血肉与废墟之中生长而出的双色玫瑰...传说与历史交织,在广场白色的积雪上投射出一幅幅光怪陆离的画卷。

一位少女站在这一幕幕历史剧的中央,抬头仰视着那瑰丽的彩绘。她赤裸着双足,瘦弱的身躯上裹着一件破旧不堪的蓝色军大衣,蓬乱的金色头发遮盖住了满是煤灰的面庞,也遮盖了她微红湿润的眼眶,她就那么呆呆地伫立在积雪之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与身体的阵阵刺痛。

中尉木然地看着那个孤零零的身影,那小女孩的影子在大教堂的灯光之下被拉得老长,投射到了广场另一头的建筑上,如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怪物一般,挥舞着自己的无数利爪。

雪仍在下着,落在女孩的头发和肩膀上,落在她周围的光彩上,不知怎地,地上的积雪突然像是流沙那样朝着她的身后汇聚而去,渐渐地堆砌出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个身影的形状最终完成之后,抖了抖自己的肩膀,一块块的积雪从他周身落下,露出了他洗得发白的蓝色大衣和红色的马裤,他脏兮兮的毛皮帽子正中绣着白色的玫瑰花,仅剩的左腿上穿着的旧皮靴也满是泥污。

那是一个断了一条腿、撑着拐杖的老废兵,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女孩身后,与她一同静静地欣赏着这些宛如从天堂降下的图画。

“为什么不去教堂里面呢,小姐?在这里待着可是会被冻坏的。”

那老废兵突然问道。

少女没有回答他,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她痴痴地望着大教堂的钟塔,一动不动,只有口鼻处呼出的缕缕白雾能证明她尚且还活着。

“大教堂里有火炉和热汤,还有干燥温暖的床位可以让你一觉睡到天亮...”

老废兵撑着拐杖的肩膀摇了摇,挂在他军大衣左胸前的那一排铜勋章随着他身体的颤动发出一阵乒铃乓啷的风铃似的脆响。

“上周修女们在富人区挨家挨户地募集多余的冬衣,临走时别忘了去要一双靴子,你的脚上可全是冻疮啊...”

但女孩依旧伫立在那里,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眼睛中的神采也已经消失殆尽,宛如熄灭的炉火中只剩下烧焦的灰烬。

“他们说我不能进去。”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干枯而沙哑,她默默地裹紧了自己身上披着的大衣,从衣服破洞中灌入的寒风如鞭子般抽打着她瘦弱的身躯。

“他们说,我是有罪的。”

“你所说的‘他们’是谁?教士们吗?”那老废兵听女孩这么一说,突然来了脾气,他拄着拐杖的手颤抖起来:“告诉我。”

“是孤儿院的人,还有那些八婆街坊。”

女孩轻咬着自己的嘴唇,语气中满是不甘。

“哈...我谅那群怂货也不敢...”

老废兵叹了口气,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孩:“照你这么说,你是孤儿院里的孩子?”

“曾经是。”女孩回答道

“现在怎么不是了?”

“孤儿院没了。”她终于装过头去白了那老废兵一眼:“资助孤儿院的那个议员被抓起来毙了。”

“哼,是吗,那可真遗憾,我确实听说国民义勇军最近杀了不少人。”

老人搓了搓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

“不过换个角度思考一下,既然能被义勇军抓走枪毙,没准儿那家伙确实也不是什么好鸟...”

“闭嘴!”

没等他说完,女孩便弯下腰抓起一把雪,捏实了直接朝老废兵的脸上砸了过去,不算多么紧密的团子拍在老人的鼻梁上,接着便化作雪花四散。

整个世界的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所有事物像大理石雕像一般褪去了色彩,变成了一片雪白。

中尉小姐顿时感到有些茫然。她试着转动自己的目光,却发现自己的视线被紧紧地锁定在同一个地方,动弹不得。

于此,她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事实上也不可能有任何感受了,她的大脑已经因缺氧而逐渐死亡,现在她所经历的一切从技术上来说只是临死之前所见到的疯狂的幻觉,一些有过濒死体验的人把这种幻觉称之为“走马灯”,因为其中大多数的素材都来自于死者一生中所经历的某些特别时刻。

“唉...看起来又是个苦大仇深的故事,我最怕这个了...”

在静止的世界之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空灵的女性声音,这声音温柔、优雅而富有母性,仿佛有治愈人心的魔力一样;当中尉小姐听到这声音之后,不知为何,她仿佛回到了自己尚不存在记忆的婴孩时代,享受着从不曾感受和拥有过的母亲的拥抱一般。

“不过你的经历倒是让我想起了我...认识的某个人,虽然你和她真的一点都不像...”

那个声音发出一阵叹息。

“算了,这一段剧情不介意我快进一下吧?”

中尉小姐理所当然无法回答,下一秒,她目光所及之处的白色世界便破灭了,教堂、女孩以及那即将摔倒的老废兵都如被打碎的瓷器一样变得支离破碎。

但这些纯白色的碎屑很快又被重新组合了起来,这一次,它们变成了一条宽阔的土路,透过路边的栅栏能看见远处绵延的原野、牧群和运河旁矗立着巨大红砖烟囱的老纺织厂。

“啊哈,这地方我有印象...”

那个声音说道,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

她的话音刚落,白色的画面便被注入了生气,开始动了起来。

一个衣着破旧的半大孩子正沿着那条土路狂奔,他穿着打满了布丁的旧衬衫和工装裤,脚上蹬着的是一双便宜的千层底布靴,头上则是一顶灰扑扑的毛呢软帽,这种帽子在工人阶层中颇为流行。

但有些许奇怪的是,那孩子的腰上系着一条粗绳,绳子的另一头直直地被绑在他身后拖着的一枚巨大的马车车轮上,那二十根辐条的大车轮是专门给重型货车使用的,少说也有十五公斤重,这孩子居然就生生拉着这轱辘在土路上跑,而且速度还真不慢!

在道路前方不远处,一个瘸腿老废兵瘫在路边的一辆马车上,老头儿的右手中慢悠悠地盘着一块亮得发光的铜质小怀表,用他那毛帽子遮着头,在三月初的大太阳底下静静地养着神,脚边摆着他的拐杖和一瓶老酒,挂满勋章的大衣被他盖在大腿上权当毯子使唤,别说,还真挺暖和;马车前拴着一匹瘦巴巴的大灰骡子,已经卸了车架,正低着头在别人家牧场的栅栏边悠闲地吃草,早春时节牧草初发,正好也该叫它吃些不要钱的青料了。

那孩子看见那马...骡车之后,调整好自己的呼吸,逐渐加快自己脚下步伐,与摆臂的动作相配合,居然又将速度提起一小截来,加速朝着车子的方向冲了过去。

还差二十米...十米...两米...到了!那孩子像一道风一般冲过了大车,但他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往前跑了很长一段距离之后,才逐渐减慢速度。他一把解开了自己腰间系着的粗麻绳,那解脱的清爽感顿时令他感到身体一轻,几乎要飞起来;他头顶上的帽子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下飞了起来,隐藏在帽子里的那一头金色的齐耳短发和少女姣好但有有着那么一丝假小子感觉的青春容颜顿时暴露在了早春的朝阳之下。

少女面色潮红、满头大汗,她大口喘着粗气,扁平的胸口随着呼吸剧烈地一起一伏。她也顾不得休息,在稍微恢复一些之后,便调转方向,慢悠悠地朝马车走去。

马车上的老废兵高高举起自己右手中握着的怀表,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负重五公里,成绩二十四分又十七秒!真棒!露西娅!你他妈真的是想考进军官学校吗?这成绩去给炊事班削土豆皮都不够格!”

“......”

少女已经无力说话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肺和整个呼吸道都像是被架在熏房里熏烤的腊肠一样,火辣辣地疼;她突然一阵恶心,扶着马车不受控制地从胃里吐出一大股子酸水来。

“别装蒜了,看看这成绩,你还差得远...”

老废兵用两根手指夹着自己那毛皮帽子的边沿轻轻一拧巴,露出双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最终将视线落在那名叫露西娅的少女——也就是年幼的中尉小姐身上。

“士官学校体测要求五千米跑23分钟内完成为合格,你比最低标准还慢了将近一分半!别那么瞪着我,小姐!我可不想休息日还要听你的抱怨!既然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那么你就是爬也得给我爬进士官学校去!清楚了吗?”

......

“好吧...或许我们再往后拉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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