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法里斯的街区睡下了，一片又一片的璀璨沿着街道静静熄灭。街道上少有人烟，缓慢地脚步声踩着石子路，噼噼啪啪传向远方。

有个十岁的孩子蜷缩在父亲的怀里，眼角还有残留的泪水，休伯尔抬手擦去，手背上留下一道泪痕。休伯尔映着月光，今晚是难得的满月，很符合今天凄冷地气氛。

休伯尔低下头，在原地站定，紧紧咬着嘴唇，颤抖着像一只狂怒的野兽。手上青筋暴起，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掌。休伯尔比谁都清楚，眼泪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擦拭干净，可是那心里面的伤……尤其是孩子，永远都会是个过不去的坎。

前面另一个背影在默默地晃动，手里的铁扇闪着森冷的光芒，在那人的手掌间无力的左右摇摆。那不是一件武器，而是徒留了无辜者鲜血的墓碑。休伯尔闻得到，那是他孩子的……

人不是白桦杀的，可白桦居然原谅了那个混账，让他滚到地狱深处去啊，那么喜欢玩弄人命，就送他去和真正的恶魔为伍吧！

“你……竟然没杀他……”眼泪在休伯尔的眼眶里奔流，仇恨快要从他紧紧咬着的牙缝中崩裂而出。多么深入灵魂的痛苦啊，快要把休伯尔逼疯了，他们嘲笑着主人的理性，把他们往疯狂的边缘逼迫。欲望的叉子闪着寒光，可他们比白桦心狠手辣多了。

“对不起。”如此苍白无力的三个字，不愧是把“仁慈”贯彻灵魂的白色帝王啊。这般仁慈到软弱，这般仁慈到连“杀”这么容易的事情都没办法做到！

如果一个“对不起”能解决世界上所有的事情的话，如果一句抱歉能解决世界上所有事情的话……

这个世界分什么善恶，分什么正邪，还要什么规则，还要什么真理！

“哈，世界课堂的三好先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对不起，抱歉，这是我的错？！”休伯尔一再失控，他只是个父亲，一个把孩子视作一切的父亲。他根本不是白桦那样的大圣人，他就是一个平民，可他至少知道在受到伤痛后，有正常人的反应。

休伯尔空出的一只手，将自己的胸膛拍的砰砰作响，“告诉我，朋友，你心脏里跳的是什么？血吗？机油吗？”

夜晚很静，寂静了所有人的呼吸，还剩一个人成了世界悲剧的中心，不是小伊博尔这个决定未来的小先知，而是那个叫伊博尔·莱因的流浪汉。他的声音穿透了白桦的灵魂，尖端戳着白桦柔软的心脏。

那一刻，和前不久爆发的恶意一般，不过对象不是别人，而是这位不同阶级不同种族的挚友。他在拍击的也好像不是他自己的胸膛，而是白桦包裹真心的那层外皮。

纵然变化成了人类的形态啊，可是白色帝王终究不是人，他是从蛋壳里孵出来就注定平衡世界的君主，在东方胜似神明的威严，凡人，说到底在他面前就是老鼠！看到前不久白桦怎么对吉尔加放水，还能把那个畜生打得满地找牙。说到底人类这种东西还是不能和“伟大的龙族”相提并论，白桦的眼睛里说不定和黑色冠冕一样，分明一样只有他自己的身影。

只是不同的是，黑色冠冕里面的背影是疯狂，而白色帝王，恐怕是拿仁慈当幌子的软弱吧！犹豫不决，到最后先知的真相还要靠一个女人告诉？单膝下跪那段确实很感动，然后呢，没下文了吧，这就是白色帝王对大千界的态度吗？

瞧啊，你们瞧啊，这就是糟糕的大千界，我们的大千界如今竟被这两种无比糟糕的力量控制着。

“告诉我，你算什么东西？就你这个懦弱的样子他妈的有资格当帝王？”休伯尔扯着白桦的衣领，如果眼前的家伙是吉尔加·奥古斯都的话，他可不是吃拳头那么简单！生吞活剥，没错，吉尔加·奥古斯都那个混账，那个恶魔，要亲手下地狱才行！

“我是人。”

哈？什么？

简短的回复下，是白桦奋力打开休伯尔的双手，声音很稳很低，“和你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别搞笑，人？”什么时候这家伙也会讲冷笑话了啊？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这么多年记忆没出错的话，你应该是一条东方龙。”

“别把自己的定位搞错，混蛋，你可是这个世界的白色帝王！”休伯尔脚下多了一口唾沫，“就因为你高高在上，你才不懂我这种做父亲的。别以为你的妻子是上任先知，生了一个姑娘就是人类了！你懂什么是爱？身为父亲对孩子的那种感情！”

“我懂啊！都懂啊！”白桦握着铁扇的力道加紧，另一只手握着胸膛，那里面的器官运作着，和休伯尔一样，是温热的鲜血。休伯尔那句“父亲对孩子的感情”，把白桦的内心脆弱的伤疤揭开。

【心】她是……她是……

“我的女儿啊！”这种感觉，和那个时候没有任何区别。为什么白桦还要继续拿脆弱的人类身体当伪装，走遍大千界的各个角落。

只是想和女儿一样去这个大千世界好好看，它有多美丽，它有多壮观。这个世界从不残酷，从不丑陋，放好奇的孩子自由去飞翔，曾和休伯尔一样流浪的帝王终于到最后懂了女儿的意思。那根沾血的羽毛，是女儿留给他的礼物，那个名字叫自由，那个名字叫幸福，那个名字叫美丽。这是【心】给这个世界的定义，她和她的外表一样纯洁无暇，一样勇敢。

白色帝王在她面前自惭形秽，他根本不是什么帝王，他只是一个软弱的家伙，和完美戒律一样虚伪的把认为正确的真理挂在嘴边。白桦根本不配做父亲吧……哪有从来不顾子女感受的父母……

“先知预见了这一切，我的妻子。”发丝遮盖的阴影隐蔽了他的眼睛，有一道闪光滑过脸颊，这还是休伯尔第一次看见龙族流眼泪……

“因果不能更改，这所有的一切早就安排好了，就像是你儿子们的死亡，就好像吉尔加现在还不能死……又好像【心】离开我……”白桦的呼吸忽然变得沉重，心里的负担自从回想起那个美丽纯洁的影子时，就好像压了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