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水仙欲开

王紫绮引着兰凤轩到了楼上，两人凭栏遥望，暮色中，圆圆的落日一如玉饼，镶嵌在九姑山顶，远处疏林的投影覆盖了小院。

疏影中，棠梨花也如雪白，沁染着散碎的夕光，在微风中轻摇落花，吐着嫩叶，兰凤轩想到了古人说的棠棣之花“先摇后合 ”，心情也起了变化，初来时感到的凄冷，现在热烈起来。

再看王紫绮，倚在门边，低胸的晚礼服，裸露着白皙而柔嫩的肌肤，坠地的长裾遮着了脚和鞋子，嘴角浮着笑意，似是欣赏晚景，实际在观察着兰凤轩的举动，即使是兰凤轩用手指无意轻弹了一下栏杆，也如在敲动她的心鼓，令她猜疑，兰凤轩此刻在想什么。

夕阳是瑰丽的，王紫绮的内涵应该不输于姚方雪，兰凤轩至少是这样想。

楼门上王紫绮自写了一对书联，横批：玉香乾坤

身是琼琚照春香

性比棠梨送落日

好个玉如春香，性温落日，兰凤轩心中的热情，变为了夏阳。

二人走进雅间，一股甜丝丝的花香杂着书纸的木味飘散出来。

楼上，古玩琳琅满目。

兰凤轩说，姐姐原来有这么许多好东西，不可思议。

这也是姐姐一生收藏心血了，王紫绮颇感自豪。

二人说着闲话，兰凤轩转悠着，便在大厅最显眼处，黄花梨立柜上放置的一尊“汝窑青瓷花觚”前，停了脚步，凝神敛气，细细观赏。

哪花觚形如美人，从火和泥的世界里走来，自然的物质构造了中华人文的灵魂，充满了生命的律动。

她的柔美，似乎就是中国女性的缩影，花觚上插着一枝浓艳的棠棣，不正是中国簪花仕女的写意。

花觚的肩侧，有一行隶书，宋，苏小妹与秦观冰月赏雪定制，后面是“白雪纷纷何所似，莫若柳絮因风起”，乃是东晋才女谢韬韫的一句话。

兰凤轩欣赏美瓷的时候，

王紫绮也在忙和，泡了一壶竹叶青，沏好茶，才走到兰凤轩面前，笑说，兰公子，喜欢这花觚？

兰凤轩笑说，花觚圆润，长颈削肩，腹部丰满，下部微收，盘圆双唇口，妙如一美女临风怀月，妙哉。

王紫绮咬着红唇，若有所思，手拿了鸡毛弹子拂去瓷器上面的灰尘，笑说，世间的美，原本同相，只看你怎样去发现了，所谓，禅房花木深，曲径通幽微，就是这个意思。

王紫绮说着话，放下了弹子，她的手指千细，修长，灵巧而美丽。

她与兰凤轩靠得很近，兰凤轩观看着花觚，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探出身子去嗅那朵棠棣花，忘情说，从花觚的颜色看，是素色青釉，凝润细腻，是不是人们传言的那种密色瓷，宋祖有，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这句话应与花觚相匹配了。

王紫绮对兰凤轩搭在肩上的那只手，并不拂去，反而故意紧贴了他的身子，笑说，弟弟要真心喜欢，随便拿去好了。

兰凤轩从王紫绮肩胛上抽开手，不曾搭在她肩头上一样，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

兰凤轩笑说，古玩这东西拥有是一个方面，看过了能欣赏到它的美处，方不为拥有，至于有些人见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即刻想拥有那是占有欲忒强，但哪并不是说他就是古董痴者。

兰凤轩说着话，闻到一股甜甜的幽香，他竟不知这香是来自何方，仰或是王紫绮的女儿香，仰或是花子的棠梨味，兰凤轩相信这幽香是瓷中苏小妹和谢韬韫的诗香飘散而来。

王紫绮笑说，兰公子谈到的是一个人对艺术的追求问题，艺术本身是一种虚拟化的东西。

从简单讲是匠人的手工表现形式，这种形式是从一幅画，一首诗，一件雕刻器物作载体表现出来。

从深处讲，好的艺术作品，它不但代表了匠人本身的喜怒哀乐，更具有群体性，一个时代众人的感情烙印。

因此，有的人读懂了一件艺术品，不遗余力去占有。

王紫绮说着说着，突然感觉自己的论调和兰凤轩的思想背道了，匆忙改口说，是真名是应该淡泊胸襟，看过即为拥有，才是真正的雅士。

两人一句一答，兰凤轩看完王紫绮的所有摆设，又到一处青花观音像前叩拜一回，方入坐吃茶。

王紫绮给兰凤轩奉茶的时候，对兰凤轩莫名其妙的嫣然一笑，随后甩了一下遮着脸的秀发。

兰凤轩出于礼貌，双手接过，也不由自主跟笑起。

兰凤轩想到了姚方雪，她们都不是朗陵人，却能在这里打拼，心中充满敬佩，想起要来做的事，又不知王紫绮所求何事，试探着问，姐姐要在朗陵发迹。

王紫绮一声轻哦，说，发迹不发迹，只看弟弟了。

兰凤轩爽朗笑起，说，我一个今天吃饱，明天不饿的闲人，姐姐说这番话，是抬举我，卑下快要坐不着了。

王紫绮奉承说，就因是你这富贵闲人，朗陵城才是弟弟的街面，说句不中听的话，巴结皇上也不如巴结弟弟，若有弟弟这张脸面在朗陵城掌着，姐姐方欲日进斗银。

兰凤轩谦虚说，我也没什么能耐，姐姐最近有什么不顺心事？

王紫绮突然抓着了兰凤轩的手，说，弟弟你得帮姐姐一把。

兰凤轩笑说，自我初来未进宅院听你演奏的乐曲凄凄寒寒，到如今姐姐眉头紧蹙，看来真让什么事难着了。

王紫绮说，我要说的事情，想必兰公子早已知道，朗陵城衙门既要在这里成立一个商会，会长的位置如今悬着，我有意承担，给伺丞府黄大人过了礼，他就是不吐不咽，姐姐又不能问他，心中如是塞了一团棉花，心情如何爽朗。

兰凤轩微微一笑，吃下茶。

王紫绮不知道兰凤轩笑的什么，也不管了他笑得究竟，心存何意？央求说，弟弟你看姐能胜任吗？

王紫绮说这话时，目不转睛，观察着兰凤轩脸上每一块笑的肌肉，她的心跳得格外快，笑容显得沮丧，脸红，尴尬。

兰凤轩没有直接回答王紫绮的问话，说，如今姐姐当真一人独处？

王紫绮并不在儿女私情上多想，因为王紫绮已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兰凤轩才十几岁，他不会对她感兴趣。

兰凤轩所问非所答。

王紫绮心忖，兰凤轩不往会长话题上扯，大概是二人交情不深，人家不想管这闲事，或者他对这事无能为力，逐也不好意思再提，笑说，姐是齐鲁沂蒙人，十八岁那年逃婚出来，最初在济南趵突泉景点买点小玩意糊口，如今听说了这里发掘古墓才闻声赶来，看来姐姐的心太高了。

兰凤轩依然没有和王紫绮往仕途上扯，突然来了精神，说，姐姐也是个时尚派，敢于和自己的命运作斗争，孤身一人出来闯世界，走到今天成了古董圈里名囡，也不负你当初的逃婚了，姐姐如今没有组建家庭。

王紫绮点点头，沉闷说，人在江湖，生意沉浮，也就没有顾及那些？

兰凤轩笑说，姐姐还是没有遇见合适人，应该有个家庭了。

王紫绮笑说，年龄大了也就不想那些了，好在生意也算没有辜负自己这一生的强势，王紫绮说着话，目光起伏间瞅着兰凤轩不放。

兰凤轩听王紫绮还没有成家，惊奇之余，心里多了一份邪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