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通道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段思成打量着周围，粗糙的石壁大半是天然的，上面滋生着绿苔。还有一些地方，有斧凿的痕迹，应该是人工将几个不相连的岩洞凿通。

冯星举着一支火把走在前面，火光将他的影子拖得极长，仿佛一条在岩洞上蜿蜒的蛇。段思成摇摇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不知什么时候，段思成已经走到了队伍最后面。紧跟着冯星的是骨头，如果不是段思成怒斥过，他甚至早就一头冲进黑洞洞的通道里，把所有人远远抛开。连牧桓走在中间，他后面是天青珞。

经过休整，两人的伤势好了一些，起码能应付长时间行走。根据段思成估算，他们已经走了两炷香的事件。

这也太远了吧？段思成心里嘀咕。他不相信海岛能有这么大，跟别提一个洞穴了。但在这样一个不讲道理的岛上，段思成已经学会了接受现实。

他开始想之前的事。

冯星提出要带他们去找宝藏，这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段思成很不信任，可骨头和天青珞却跃跃欲试。

他有点看不懂天青珞。不知道她为何对宝藏这样热衷。说实在的，段思成不相信天青珞是个财迷。她和骨头完全是两种人。

段思成想要反对冯星的提议。但没人支持，包括连牧桓。段思成觉得连牧桓比所有人都聪明，既然他不反对，想必有他的理由。

于是，他们跟着冯星进了山洞。山洞就在冯星脚下。之前谁也没发现，冯星一直盘坐的旁边，有个几尺宽的洞穴。

说实话，进洞的时候，段思成还真有几分激动。他以为很快能看到堆积如山的黄金，但这种情绪很快被漫长的行进磨灭了……

突然，前面的天青珞停了下来。段思成险些撞上她的后背。

“我们走了不少回头路。”天青珞说。

“啊？”

“先等一等！”

天青珞叫住了连牧桓。但冯星却没停。还有骨头，他为了宝藏走多远都不怕。两个人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很快和后面拉开了距离。

黑暗降临了，火把的光越来越远，仿佛也夜空中摇曳的星辰。段思成突然有些恐惧，他叫起来：“喂！前面的！等等！”

火光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地，往回移动。冯星的脸在火光中显露出来，阴影在面庞上荡漾。

“为何不走了？”他问。

“这条路我们走过了。”天青珞指了指头顶，洞顶倒垂着一根浅绿色的石笋，“那东西我见过好几回了，大概是三次？”

“四次。”连牧桓开口说，“不光这里，我们还走过其他重复的路。加起来有三十四次。哦，走过这里，就三十五次了。”

“哦，连先生好记性。”冯星点点头，叹了口气：“这些东西，我是记不住的。”

“你记不住还带路？”骨头惊叫起来：“还能不能找到宝藏了？”

“这倒不需担心。”冯星说：“反正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总能到的。我来过几次，每次用的时间都不同。”

“那这么说，根本不需要你带路！”天青珞皱了皱眉。

“是啊。”

“你走得太慢了。火把给我！”天青珞从冯星手中夺过火把，大踏步朝前走去。众人发呆的功夫，她已经走出了很快。

连牧桓皱了皱眉，快步跟上去说：“你在做什么？”

天青珞说：“我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海盗王的宝藏，这样走路已经烦透了！”

“这很危险！你该收收你的性子。”

“你说我性格不好？”

“……难道很好？”

“连牧桓。”天青珞咬着细白的牙，气呼呼地说：“我知道，你从小就讨厌我。那你为什么不离我远一点？”

她甩开连牧桓，加速向前。连牧桓呆立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段思成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我很同情你。”段思成说。

“天青珞没你想得那么难相处。”

“不，我是在同情你的脑子……”段思成摇摇头，一脸同情的走开了。

什么意思？连牧桓迷惑了。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没问题，脑子更没问题。要知道，整个天氏商会，连牧桓的脑子最好使。

但为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对他的谈话技巧有误解？这个世界……嗯，这个世界一定有问题。

突然之间，他发现天青珞举着火把，已经快消失在通道尽头。连牧桓定定神，快步追了上去。

事实上，天青珞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生气。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连牧桓说话的方式。但她也确实有点生气，因为这种方式，令她看不清连牧桓的心。

我为什么要看清他的心？天青珞突然有些迷惑。“连牧桓”这个名字，究竟对自己有着何等意义？童年的伙伴、事业的帮手、绝境的依靠？

还是……别的什么？

天青珞突然有些惶恐。她曾经期盼连牧桓打开心扉，说出那些欲言又止的潜台词。但她却发现，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心。

若真那样，该如何回应？天青珞全然不知道。

天青珞举着火把，实际却全无用处。她想着自己的事，周遭的景物并未传递到脑海中。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只是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了一扇半开着的石门。

“到了。”冯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天青珞陡然清醒过来。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自己刚才都在想什么？她深深吸了口气，将翻滚的情绪平复下去。

眼前的石门大约一人多高，是用一整块泛白的花岗岩打磨而成。它的做工很粗糙，在羽族眼里，这都算不上人造物，基本就是天然大小的石块随便磨了两下。门后是个岩洞，一股阴冷潮湿的风从里面灌出来。

天青珞刚要上前，突然有只手按住她的手腕、连牧桓嘶哑着声音说：“还是我去。”伸手去拿火把，却被天青珞躲开。

“你在赌气？”她问。

“什么？”

“别赌气！我是说刚才。喂！你干什么！”天青珞的火把被一团闪过的影子夺走！她吓了一跳，才发现居然是骨头！这个河洛少年像只小狗，蹭一下从身前挤过去，钻进了石门后面。

火把的光在里面闪烁着，骨头的声音也传出来：“我的天啊，这么多……”

陡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火光也熄灭了。黑暗再次笼罩下来，半开的石门仿佛阴森的嘴，将骨头吞得无声无息。

“怎么回事？”段思成面色大变，盯着冯星：“这他妈怎么回事？里面有什么？”

冯星一脸愕然：“不知道啊。”

“你最好真不知道！”段思成恶狠狠地扔下一句话，走到石门前。他拿着一把匕首，小心翼翼贴着石门摸进去。

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段思成从怀中摸出一颗火种，猛地往前一弹。火种飞出一丈开外，陡然点燃。

一瞬间，段思成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那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洞窟里充满了水，水就在段思成的脚边一点，再往前一步，就会像骨头一样跌进去。

是的，他看到了骨头。那个可怜的孩子正在水里扑腾，像一只落水狗。但段思成顾不上他，反正也不会淹死。

他的注意力，全部被水中那座山峰样的东西吸引住了。那是数不清的金属堆积而成，大多是钱币，也有一些器皿。它们大多泛着暗淡的金光，金光中夹杂着红斑，还有一些灰黑色的金属混在里面。这些颜色错乱着，形成一种诡异的震撼感。

“天哪！我的个天！真的……居然是真的……”段思成嘴唇颤抖。

噗一声，火种跌到水中熄灭，黑暗重临。段思成恢复了理智，他刚才险些像骨头一样，不顾一切的扑进水里。

饶是如此，段思成还是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压抑住这种冲动。他哆哆嗦嗦，想要从怀里再摸一颗火种，却怎么也摸不到。

突然，火光从身后亮起。连牧桓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又弄出一支火炬来。天青珞也跟了进来，后面是冯星。

直到此时，段思成才看到洞穴的全貌。这里和冯星居住的洞穴格局相似，只是稍微小了一些。洞穴中间凹陷下去，仿佛一个大坑。大坑里注满了水，那座金山冒出水面有两人高，可以想象，水下部分该是何等宏大！

“哇……”天青珞盯着那座金山，两眼放光。

此时，骨头已经游到那座金山上。他湿淋淋的扑了上去，发疯一样打滚，双手抓着一些钱币望天空挥洒，似哭似笑。

“金子！都是金子！哈哈哈……”骨头癫狂地叫起来：“我的！都是我的啦！”

这家伙疯了。段思成想。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他自己也很想扑上去，在金子上面打滚儿。

“好啦。”天青珞突然笑嘻嘻地拍了拍巴掌，吸引了所有人——除了骨头——的注意力。她慢悠悠地说：“看来这里就是海盗王的宝藏。那么，咱们该商量一下了。”

“商量什么？”段思成愕然。

天青珞刷地从腰间拔出长剑，挽了一个花，盯着他笑道：“商量怎么分。”